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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微笑,将笑吻在她唇上。

  突然领悟了,她整个脸蛋扑红。

  当他锥印加身时,魂魄不保,许的却是这样的愿?

  「我不怕痛,但我的疼痛让你苦痛。我那时便希望,有朝一日,能恣意吻你,没有伤痛,不再担忧。」

  能这样……死也无悔了……

  余儿将这样的心意,以吻相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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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章 真心(2)

  「哎呀!我们蹄声震天,他们都没听到?!」

  「嘘!你敢坏列忌觞好事,死得会很难看。」

  领头赶到的马上两人,进退不得,先管不住嘴的是个大胡子;後面笑得合不拢嘴的,是个稚嫩少年。

  「我没看到,我什么都没看到。」

  鹉漡根本不知列忌觞是何方神圣,只知转入深林某角後劈头就撞见一名玉树临风的男人,居然在吻著余儿小姑娘……

  他们是来救她的,是吧?不是吗?

  那……是救她啥啊?

  如初才没有这么多疑问,心上虽然担忧著时辰将至,嘴边笑得倒开心得很。

  他喜欢这样的景致啊!呃,虽然自己身为修道之人,清心寡欲,但总是乐见人幸福嘛!

  师兄敢不敢看,就很难说了……哈哈。

  「他们还要多久啊?」

  半转过头的鹉漡,黑脸胀得紫红,顾自叨念,不知是指眼前的人,还是身後的人。

  「来得及、来得及啦!」如初看得津津有味。

  终於,列忌觞抬起头来,没有看向闲杂人等,仅用手指轻抚余儿湿润的红唇。

  「你让他们放手一试吧,好吗?就这一次,你接受别人的帮助,让别人也有施予的快乐,嗯?」

  余儿眼中,泪水又盈起,说不出话来,只有点了点头。

  接受别人……她做得到吗?

  这样的诚心热意,是对她曾付出的善意而回的,她又能说不吗?

  「他们在说什么?」

  鹉漡虽不敢看,仍压不下好奇心。

  「自然在说情话了,鹉兄。」

  「如初师父,小的不敢以兄台自居,您叫我老鹉便行了。」

  如初郑重地看鹉漡一眼,那种正经又带笑的眼神,看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臂。

  「你和余儿,是不是自小走失的兄妹啊?口气真像。」

  「小师父在说笑了——」

  「如初。」

  一声沉稳的呼唤,让鹉漡戛然而止。

  列忌觞已看向两人,眼神落在小道人身上。

  「列大人。」小道人笑著向前打揖。「时候未到,您继续没关系。」

  鹉漡差点跌下马去,结果马缰是抓稳了,一口气却没吞好,咳得掉泪。

  列忌觞对那孩子气的取笑置之不理,像是早习惯了。

  「你带来几人?」

  「郡王府兵共一百有六,再加我师兄弟、郡王郡主,和您大人,共一百一十一,正是余儿姑娘原应再煞命之数。」

  余儿倒抽口气,鹉漡则是张了好大的口。

  余儿低下头去,下颚又被沉稳的手指轻轻抬起。

  「這些是你抵命救下的人数,而非你已煞之命。你应自豪,而非自责。」

  「为了别人而破魂失命,这连我都做不到的啊!」如初也点头赞道。

  「谁破魂失命了?」鹉漡冲口而出。

  小道士顽皮地微微一笑,说书似的兴致昂然:

  「余儿姑娘已非人身,再半晌时分,连魂都难保。」

  「什、什么?」

  鹉漡吓了一大跳。小不点……不是人?

  呸呸呸!这什么跟什么!他才不信什么怪力乱神,活著就是活著,死了就是死了,还有半死不活的道理?

  他左看右看、又上看下看,小小余儿还是跟初见时一样嘛!瘦巴巴又枯黄黄的,说是女人太勉强,说是孩子又太委屈。

  他很心疼的哟!他把余儿当个妹子看,那趟路同骑一驹下来,他觉得她稚气却挺真诚,很对他的味儿。加上郡主口口声声的救命恩人,他也就跟著感激得一塌糊涂。

  这样的小姑娘,却快死了?不对,是已经死啦?

  再怎么不信邪,连郡王都火烧眉睫地带军亲临了,他这跟班的还能说啥?

  想想这样可怜的乾瘪身子,还搞得魂不剩半条……真是没天理哟!

  「余儿妹子!」他大声道。「我鹉漡会帮你守著挡著,管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害你,我都把它给踢回去!」

  小道士微笑加大。莽夫就是这么可爱,根本没搞清楚敌人为何物,就要拼命了。

  「咦?」鹉漡眼角瞥见几道飞影,转眼来到跟前,任凭他沙场老将,也不禁带著受惊的马退後一步。「哪里来的豹子啊?!」

  鹉漡提剑上前,豹子们却不加理会,迳自将列忌觞及余儿团团围住。

  余儿微笑摇头,要向鹉漡开口解释,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,双眼不禁大睁。

  余儿。

  列忌觞立即施念,唤入她心中。双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,紧密却温柔。

  「糟啦!」鹉漡急嚷,看到余儿双眼失神,脸色全白,浑身发出骇人的寒意,再顾不得什么豹子了。「人呢?郡主呢?大夥怎么还没到啊?!」

  「鹉兄别慌,会扰了他们两个,过来。」如初不由分说把他拉下马,站到近处一棵树後。

  余儿,余儿,定心随我念经。

  余儿虚弱地微笑了笑,但眼前已看不清四周物事。

  忌觞……

  不要为我分神,随我念经。

  但,忌觞……

  一心一意,无始无休,天道是非,人情施受,唯虚若实,互时怀空……

  一心一意……忌觞……

  列忌觞闭上眼睛,平静的面容一如初遇之时,只有两道清泪,无声而下。

  如初蹙眉道:

  「他竟然——」

  「怎样?」

  鹉漡急得是满头大汗,再怎么一头雾水,也看得出那两人寒气森森、鬼影幢幢……

  呸呸呸!

  「到底怎样?!」

  他再不顾礼数,一把抓起小道上前襟,差些扯破道袍。

  「站好!闭上眼睛,两手握拳!」

  如初将他革开,稚嫩的手竟有奇异的力道,鹉漡「碰」地退靠在树背上。

  鹉漡是听惯令的兵家人,本能就照著行事。如初口中喃喃,在自己心口上画了一个「心」字,再画在鹉漡的胸前。

  「呀!」

  鹉漡只觉胸上灼烧,似有一根烙铁,烧破铁甲,直透肌肤。他不怕痛的,只是吃了太大一惊,不知不觉叫出声来。

  後头众人赶上,遮天的灰土,百马嘶鸣,令人心惊。如初不顾乱踏的马蹄,挤到老道士的马车边,拉下大箱子打开。

  「大家听好了!」法难道人老声嘶哑地宣布:「闭眼静心,排除杂念。我要你们只想一人,只念一事——」

  那苍老的声音,如天雨覆落,了亮铿锵。

  「——我要你们想你最亲爱之人,想著此人即将永别,想你愿为此人所做最後一事!」

  林中百人众马,忽然静默下来,月色透入,风止声息,诡谲的张力似无形的网扑散开来,几要让人无法呼息。

  然而众人如被迷魂,心念牵往同一方向——

  亲爱的人,不要就此离去。片刻也好,我仍有一愿未了。

  仅此一愿,再无所求。

  我曾错失,我曾蹉跎。你无怨无悔,无冀无求。

  我愿倾我所有,表白此心。

  老天啊,您听到了吗?听到了吗?

  仿佛世界静止,天地凝结,不知是半晌或数刻,忽然轰然一声,林木齐动,地震谷摇!

  在如初身边,大箱中飞出无数白纸,在空中盘旋,犹如白鸽。

  余儿。

  忌觞。

  一道光力由上劈入两人之间,在余儿与列忌觞合握的四掌烧出灼痕,随即遁入地下,消失无踪。

  好一会儿,众人才回过神来,怯怯睁眼,面面相颅,头昏目眩,差些搞不清身处何方。

  对啦,刚才想到的那个愿望——

  回到家时,一定要立刻去做,谁知明天还会不会有那机会?

  从今以後,再不敢醉生梦死啦!

  众人互望著,有的还相视一笑。

  「鹉兄,你别再冒冷汗了,睁眼瞧瞧他们两个,不是好端端的?」如初又挤出人群,回到树旁。

  鹉漡慢吞吞地睁开眼,眨了又眨,心惊胆跳地——

  只见列忌觞将余儿拥在怀中,余儿正唏哩哗啦哭得像是家里刚死了人——啊,不对!是像家里刚生了宝宝——

  女人家怎么有这么多水,难道肚子装的全是水?

  那几只不知哪里窜来的怪豹,蹭著彼此的颈项。禽兽也会微笑?他有没有看错?

  「余儿真没事啦?刚才可真怪,我还以为小不点忽然变僵尸——不不,我是说……」

  如初发笑。「也差不多了!但列大人也真放得下,小初我佩服得紧。」

  「列大人?那位大侠吗?」

  鹉漡看人的眼光不错,一眼便猜那位高人武术了得——当然啦,他不信神力,不知列忌觞内含的并非寻常功夫。

  「大侠?」呜,忍笑也是一种功夫哪!

  「他放下了啥?」鹉漡问。

  小初笑意不减,眼神却肃然许多。

  「我以为他会不计代价,全心救人,但最後一刻,余儿不再在乎生死,只是想著他,他於是放下一切,贴心相念。这可说是冒险至极啊!我们共一百一十一人,少他不得,他为著回应余儿,竟不是用心救她,而是用心爱她!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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