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会儿,她瞧见几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疱了出来,脸上挂着惊骇的表情。
  「怎么了?」橘衣拦住她们的去路,「妳们不在公主身边伺候,这是去哪?」
  「橘、橘衣姊姊……」小宫女们舌头打结,「闹、闹鬼了!」
  「胡说八道,青天白日的,哪来的鬼?」橘衣瞪眼道。
  「不信妳自个儿进屋里瞧瞧。」小宫女们几乎要哭了,「吓、吓死我们了--」
  「把话说清楚,到底是什么把妳们吓倒了?公主还在屋里吗?」
  「在……」众人顿时低下头。
  「既然公主还在屋里,妳们跑什么?」橘衣曲起指节,一人的额上敲一记。
  「橘衣姊姊,」小宫女们拉着她的衣袖,怯怯地说:「就是因为公主在屋里,我们才被吓跑的。」
  「怎么?打翻水盆被公主责骂了?放心吧,公主一向待下人和善,不会为这点小事惩治妳们的。」她笑道。
  「不、不是这样的……」众人妳看看我,我看看妳,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开口,「橘衣姊姊,我们害怕的是公主的那张脸。」
  「脸?」她疑惑蹙眉,「九公主如此美貌,又不是丑八怪,还能吓着妳们?」
  「可、可是……公主她今儿个早上,的确变成丑八怪了。」
  「胡说八道!」橘衣厉喝,「公主好端端的,怎么会变成丑八怪?」
  「对呀、对呀。」宫女们大力点头,「所以我们说,这屋里闹鬼了嘛!现在正值七月,这避暑山庄里阴气又重,准是昨晚公主在庭院里散步的时候撞了邪了。」
  「妳们先别张扬,也别去禀报皇上,」她吩咐道,「待我先进去瞧瞧。」
  说着,她提起裙子往屋里去。
  这避暑山庄除了夏季,平日无人居住,四处的树木荫天蔽日,楼中的帷帐也显得灰暗陈旧,初来乍到,还真能感到有一股凉飕飕的阴气,从那树丛中、从那门缝底下钻出来。
  此刻太阳尚未高升,晨曦还淡得很,橘衣走进翩翩的屋子时,好半天也没看清里面的情形,后来瞧清了地上一摊汪汪的清水,想是刚才宫女们惊慌之中打翻的,而翩翩就站在这一汪水边,照着自己的影子。
  「公主殿下,打扮好了没有?」橘衣笑道。
  「妳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。」翩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古怪的意味。
  悬着心,睁大眼睛,仔细往她脸上一瞧--不瞧不要紧,这一瞧,惊得橘衣脚底打滑,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  「妳、妳的脸……」她的声音都发颤了。
  「哈哈哈!」翩翩纵声大笑,「好好好,连妳都被吓到了,可见我这张脸的确让人害怕。」
  「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?」橘衣战战兢兢爬起来,伸手上前,但指尖一触到她脸上的肌肤,连忙慌忙退开,「快、快传御医呀!」
  「传御医做什么?」翩翩一努嘴,「待会儿就要面见各国的皇子了,我哪有空看大夫?」
  「可、可妳这张脸……」
  她转了个圈,「这副模样出去见人,更可探知对方的诚意。」
  「话虽如此……」橘衣顿了顿,「但我们会喜爱一样东西,难道不都是先看它的模样吗?」
  「倘若要天长日久的相处,模样倒在其次。」
  「可是……那些皇子今天是第一次见妳,如果就这样被吓跑了,哪还谈得上天长日久?」
  「所以,我要挑一个早就对我了解的人呀!」她意味深长地说着橘衣听不懂的话语,「总之,快替我梳头吧,叫外面的人不要多嘴,否则我可不客气,哼哼!」
  她龇牙咧嘴,一张脸更显狰狞,橘衣被吓得不敢再多语,只得唤了外面的宫女进来,重新替公主梳妆。
  晌午时分,翩翩打扮妥当,拖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,裹着面纱,来到水阁前。
  她看见玄熠在门边对管事太监吩咐着些什么,便站定了,双眼含笑地看他。
  「大热天,戴着这个劳什子做什么?」玄熠一转身,瞧见她脸上的轻纱,蹙着眉问。
  「保持神秘感呀!」她得意地昂起头。
  「妳今天早上吃了什么?」他又把目光移向她比平常粗壮了一圈的腰。
  「没吃什么呀。」她嘻嘻笑,凑近他低语,「不过,我在腰带里塞了些棉花。」
  「塞了些棉花?」一向不显喜怒哀乐的玄熠也不由得微愕地瞪眼,「妳到底在搞什么鬼?」
  「哈,等会儿你就知道了。」翩翩甩了甩衣袖,步入阁中。
  诸国皇子已经等候多时,此刻酒足饭饱,一心想目睹公主芳容。听见太监禀报公主驾到,全都站了起来,翘首观望。
  一看之下,众人面面相觑。
  只见这位公主步履毫不优雅,身材也不苗条。她迈着一摇一摆的鸭子步,粗壮的腰好似水桶,身上穿着俗艳的水红色裙子,再用刺眼的黄纱将脸蒙得严严实实的。
  众皇子均有些失望,但仍怀着一丝希望--希望那面纱下有一张绝色的容颜。
  「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?」翩翩拉大嗓门,粗鲁地挥了挥手,「快坐下吧!」
  说着,也不等众人反应,亦不向南桓帝行礼,便径自坐到案边,跷起二郎腿。
  她先举起硕大的酒杯,再抓过一只油腻的鸡腿,掀开面纱的一角就大嚼大吃起来,让人可以隐约看到她鼓鼓的腮。
  对于宝贝女儿的这种行为,南桓帝也感到十分奇怪,但大庭广众之下,他也不便斥责她,只是柔声道:「翩翩,怎么这样没规矩?得先跟各位哥哥行礼才是。」
  「我是公主,他们是皇子,大家平起平坐的,用得着行礼吗?」翩翩努嘴道。
  「放肆!」他皱着眉头,「有妳这么说话的吗?还不快把面纱摘了,看妳的样子,像什么话!」
  「把面纱摘了?」她故作惊讶,「父皇,不是您叫我蒙着面纱的吗?怎么这会儿又让我把它摘了?」
  「我叫妳蒙着?我什么时候叫妳戴这个劳什子了?」南桓帝益发有气。
  「就是昨儿呀,您说我模样还是蒙上面纱的好,等这顿饭吃完了再摘下来,您忘了?」
  此语一出,众皇子皆信以为真,心里都担心起来--既然南桓帝让女儿蒙着面纱,想必这位公主的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,如果真的是美人,炫耀自己美貌都还来不及呢,何必掩饰。
  虽然他们都想与强大的南桓国结亲,但也不能就此娶个丑无盐回家,让自己一辈子痛苦吧!身为皇子,自尊心不允许他们这样做。
  于是席间有机灵的一位向手下使了个眼色,他的随从便捧着一只锦盒来到翩翩面前。
  「公主殿下,敝国有一份礼物想献给您,望您不要嫌弃。」
  「礼物?」翩翩故意让眼睛闪得贼亮,「好呀好呀,我最喜欢收到礼物了!」当即伸手去抓。
  谁料那随从却避开了她的双手,反而将礼物递到了她的眼皮底下,锦盒一扬,霎时碰落了面纱。
  黄纱拂地的那一刻,全场皆惊。
  大家看到一张又肥又肿的脸,似猪头一般!
  翩翩从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,此刻已经被猪头肉挤得瞇成一条缝;那张樱桃小嘴,也被挤得向上翘起,翘得天高,简直可以在上边挂一只篮子。
  她尖尖的下巴没了,一双小手伸出来,也是胖呼呼的,像熊掌。
  世上竟有这般恶心丑陋的公主?
  众皇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,喉间发涩、双腿发抖,砰的一声,有两位心脏较弱的,当众昏倒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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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来求亲的皇子们全数被吓跑,原本指望的大好姻缘一时之间成为了梦幻泡影,而南桓国的九公主也一举成名--因为丑陋的外貌而出名。
  宫中诸人都暗暗诧异,倾国倾城的九公主为何突然变成了猪头?到底是谁在害她?
  在南桓帝的严厉逼问下,翩翩笑嘻嘻地招供。
  原来,害她的,不是别人,正是她自己。
  她自幼对海鲜食材感到不适,八岁那年偶尔在宴席上尝了一下螃蟹的味道,手臂上便红肿了一大块,从此南桓帝便禁止宫中诸人吃海鲜。上个月,宫里新招了一批奴婢,不知此条禁令,翩翩便支银子派她们到宫外采买了海鲜若干,有虾有蟹有鱼,连吃了三天,晚上再用被子捂住全身,于是,美公主就变成了猪头。
 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,她却死也不肯说,只声称自己年纪还小,暂时不想成亲。
  于是南桓帝勃然大怒,罚她闭门思过,并将那些私自出宫采买海鲜的奴婢们全数杖毙。
  据说,当时翩翩跪在地上为婢子们求饶,怒发冲冠的南桓帝哪里听得进去,反而扬起手,狠狠给了她一巴掌。
  从她出生以来,一直被南桓帝捧为掌中至宝,连她掉了一根头发、一颗乳牙,南桓帝都会用锦囊包好,郑重地埋到花根底下,何曾如此打骂过她?
  这一次,南桓帝是真的生气了。人们都说,九公主从此以后大概没有好日子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