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什么?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「我说,张伯想提起告诉。」他耐心重复,「他想对油漆的制造……」
「我听到了。」她打断他,责怪地睨他,「我耳朵可没聋。」
对她的不耐,他只是好脾气地微笑,「那么妳愿意帮忙吗?」
「我们?!」她再度一惊,明眸圆睁,像瞪着某种怪物似地瞪着他。
他神情不变,依旧挂着笑,「张伯希望妳来帮他打这场官司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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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结果呢?她怎么说?」电话线另一端传来张成急切的询问。
「她说我们异想天开。」温泉沉声道,「还说现在很难找到证据,证明你是在政府颁布禁令后才买进那些油漆的,就算可以,是不是那些油漆造成孩子们的生理问题,也很值得争议。」
「意思是?」
就算他们提起告诉,也没有任何胜算,何况对方还是财大势大的企业集团,还是趁早打消念头为妙。
莫语涵如是说。
可温泉却没有照搬她的说词,「她说这场官司会很不容易打。」
「那她到底肯不肯帮忙?是不是不肯帮我们?」张成焦虑地问,气息粗重。
「我想她需要时间考虑……」
「算了!我早知道那女人不可能帮我们。」张成愤慨地打断他,语气尖锐,「她根本就是双城的走狗,怎么会反过来控告双城卖的油漆有问题?而且我也请不起她这种大律师,听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以分钟计价的,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……」
「你别激动,张伯。」温泉淡淡止住他一连串牢骚,语气虽温和,却隐隐蕴着深沉权威。
张成听出了,愕然闭嘴。
「注意到宣宣情况异常的人是语涵,也是她提出可能是因为油漆的问题,我认为她是最适合来打这场官司的人了。」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。温泉想,微微苦笑,「你放心吧,我会想办法让她答应。」
「那就……麻烦你了,阿泉。」
电话收线后,温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手机屏幕。直过了好半晌,才收起手机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该来的还是要来,他总得面对。
他走出会客室,迈向那微微透出几许光线的私人办公室,轻轻一叩门扉。
「进来。」响应的嗓音沉稳、镇静。
看样子她已经整理好情绪了,不再像方才乍然见到他时那般仓皇。他涩涩想,推开门。
「你讲完电话了?」办公桌上计算机屏幕亮着,也摊开着几份文件,而坐在办公椅上的她,手握着笔,一副忙碌的模样。
「嗯。」他点头,放纵眸光流连办公室内。
端庄大方又不失女性化的装溃,十足流露她个人不凡的品味。他尤其喜欢一盆压在几上、怒放似火的红玫瑰,艳丽绝伦又难以亲近,很像她这个人。
「张伯怎么说?」她问。
「他还是希望妳来帮他打这场官司。」他好整以暇地道。
她瞪他,「是他希望还是『你』希望?」涩声强调,「我不认为他希望我当他的律师。」
不愧是律师,够敏锐。「好吧,是我希望。」他耸耸肩,在她炽烈的瞪视下仍一派轻松自在,「因为我觉得妳是最适合的人。」
「你凭什么这样以为?」一字一句自齿间迸落。
「因为妳会是最为张家着想,最一心三思替他们争取最大补偿的律师。」他温声道,湛眸紧持住她。
她呼吸一凝,半晌,才找回说话的声音。
「你、你看错人了。你不是说过吗?」她嗓音发颤,嘴角划开自嘲,「我可是个冷酷严苛的律师啊。」
「妳只是『希望』自己是。」他静静望她。
又来了!他又用这种自以为了解她的眼神看她了。她紧紧咬牙,「我没兴趣接这种打不赢的官司。」
「妳有。」
「张成根本付不起我的报酬。」她怒视他,「也许你不知道,不过我在业界要价可是不低的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星眸照熠,「不过我想,赢了这场官司对妳而言,就是最好的报酬。」
「你!」她容色一白,咬牙切齿,满腔尽是「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」的烦躁郁闷。
「妳肚子饿了吗?」相较于她的烦闷,他的心情好得让人想揍他一拳。「我在这边等了妳一下午,早就饿得咕咕叫了。」
「肚子饿去吃饭啊。」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。
「妳不陪我去吗?」他笑问。
「什么?」她一愣。
「我难得上台北来,妳这个东道主总要请个客,表示一下热忱吧?」他眨眨眼,又淘气又爽朗地,「走走走,我们去吃饭。」说着,来到办公桌旁,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。
「我……我还有事要做--」她挣扎着想摆脱他。
他却不容她挣脱,星眸定定箝住她,「礼拜六晚上还留在办公室里加班,别告诉我妳是这种工作狂。」
「我就是!怎样?」她气呼呼地嘟嘴。
「那么,妳需要有个人带妳体验人生。」他微笑粲然,与眼中光芒相映成辉。
她一窒。
「你……该不会要说你就是那个人吧?」她故意撇嘴。
「我是啊。」他毫不谦虚。
她哑然。他说这话的口气,简直就跟于成凯说他是她的幸福一样。
原来男人自夸起来都是一个样,不论是自命潇洒的金融菁英,还是开朗率直的小学老师--原来都是一样。
想着,她不禁笑了,笑声宛如珠玉滚盘,隽脆动听。
「不要忘了你现在在台北,是谁的地盘啊?」她睨他,水眸盈盈,蕴着难以言喻的妩媚。
他呼吸一紧,「妳的意思是?」
「应该是由我带你体验人生才对。」
第九章
她说要领他见识见识台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,他扬眉撇唇,一副不屑的神态,笑着说拭目以待。
她首先带他上一家很棒的德式餐厅吃晚餐,餐厅格局不大,甚至可以说狭窄,但微晕的灯光和温暖的装潢,却布置出一个充满德国乡村风味的环境。
他们抵达的时候,已是近八点时分,餐厅内早已高朋满座,频闻笑语呢喃。
「好象没位子了。」温泉说。
莫语涵却不以为意,径自走向眉须半苍的店主人,以德语向他打招呼,一阵寒喧,体态圆滚滚的老板娘亦开心地跑过来。她一双胖手捏了捏莫语涵的脸颊后,亲自领她到靠厨房边的一张小桌子,按着两人坐下。
「他们是我在德国留学时的房东,人很好,老板是台湾人,前两年才回来台湾开餐厅的。」莫语涵解释,一面随口点菜,「这里的德国猪脚很赞,是老板娘的拿手菜,你一定要尝尝。」
于是,两人一面喝着德国黑啤酒,一面品尝着烹煮得浓郁入味、却又十分有嚼劲的德国猪脚。
席间,两人天南地北胡扯闲聊,他告诉她许多教书时的趣事,她也分享了一些在德国留学的甘苦。
她说她讨厌学校教授,却喜欢房东夫妇;与异国同学处不来,和咖啡店里的陌生人辩论起法律判例时,却兴高采烈。
她不爱在学校图书馆里念书,宁可到公园喷水池旁,让蓝天绿茵相伴。
她对德国的大城市印象不深,却爱极了那一座座恍若童话仙境的美丽小镇。
她因为课业繁重很少回台湾,通常是母亲飞去德国探望她。
「妳的母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?」把握她难得主动提起的机会,温泉连忙问。
「她是个爱作梦的女人。」提起独力抚养她长大的母亲,莫语涵瞳光一黯,「傻得个得了的女人。为了爱不惜跟一个走船的私奔,结果对方只是把她当成众多港口之一而已。」她敛下眸,纤指把玩着桌上胖胖的啤酒杯。「她很爱我父亲,真的很爱,虽然他从不拿钱回家,甚至还会跟她伸手要钱,她仍然毫无怨言。幸好在我上小学三年级那年,我父亲就死了--」
「幸好?」温泉震惊她的用词。她竟然说自己父亲过世是「幸好」?
「难道不是吗?」她直视他,「一个对家庭毫无贡献,反倒会拖累家人的男人,死了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?我一点都不为他的死难过,甚至很高兴我妈从今以后可以摆脱他了,再也不用给他钱花还要看他脸色,可以多把一些钱花住自己身上,对自己更好一些。我这样想,有什么不对吗?」质问的嗓音尖锐。
他没说话,只是静静望着她。长久,大掌主动覆上她的手。
柔细的玉手,好冰、好凉。他用力握了握,试图传递一些温热给她。
「你……同情我吗?」她瞪视他,目光凌厉。
他不语。
「你不用同情我!」她挣扎着要抽回手。
他却紧紧包握,固执地不肯松开。
「你为什么……总是这样?」她瞪着两人交握的手,又气又急,又是怅然不已。
终于,她不再推拒他,只是站起身,「走吧,该进行下一个节目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