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清他的面目,秦轩吃了一惊。「师伯?!」
  「贤侄,你怎么来了?」季明峰有些惊讶。
  「小侄睡不着,出来逛逛。」他据实回答。
  季明峰向他微微一笑,指指对面座位。「坐啊。」
  秦轩依言坐下,见他面色泛红,想是已独饮许久。
  「我仅带了一只酒杯,不如你就着酒壶喝吧。」季明峰将酒壶推向他。
  「多谢师伯美意,小侄夜里不习惯饮酒。」他婉拒。
  季明峰也不勉强。「我瞧你不大爱喝酒,跟云深侄女不同。」
  「是。」秦轩颔首。「我没师姐那样爱喝。」
  季明峰仰首喝了口酒,醉意蒙胧。「她这爱喝酒的性子……也不知打哪儿来的……」
  秦轩微笑。「应该是受师父的影响吧。」
  「欸……是啊,我怎么没想到,师妹也很爱喝酒啊……」季明峰捋须直笑,微有醉态,喃喃道:「唉……她爹娘都非爱酒之人……那自是跟师妹学的了……」
  秦轩心头一凛。「师伯认识师姐的爹娘?」
  「云深侄女没跟你提过她父母吗?」
  「不,师姐说并不晓得她父母是何人。」秦轩说完,察觉他神色似变得黯然。
  「她这么说吗……」季明峰摇头叹息。
  秦轩不敢多言,静坐一旁。
  季明峰又灌了好几口酒,沉吟问道:「云深侄女这些日子……过得可好?」
  秦轩有些困惑。这问题该问师姐才是吧?
  看出他的疑问,季明峰叹道:「那孩子报喜不报忧,问她也是白问。」
  那倒是。秦轩唇边含笑地说:「我想师姐在哪儿都如鱼得水吧!」
  「是吗?」季明峰看来有些恍神,喃喃自语:「她年纪也不小了……不知这几年可觅着个如意郎君没?她生性跳脱,没人照顾,总令人放心不下……」
  秦轩眉头蹙了下,不喜欢这话题。师伯是要帮师姐作媒吗?难道是想将季师兄跟师姐配作一对……眉头不禁蹙得更紧。
  「其实我不爱喝酒的。」季明峰忽地语锋一转,神色变得既哀伤又温柔。「只是这几日老梦见一位故人……心想若喝个烂醉,也许就不会梦到了。唉……梦不到也好……也好……」
  秦轩听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,显是醉了,起身欲唤夜里巡园的下人帮忙扶他回房歇息。
  「贤侄、贤侄?」季明峰突然低嚷一声,摇摇晃晃地起身。
  秦轩赶紧抢上前扶住他。
  「今儿个的事……你可别跟人说……就当成……当成是个秘……秘密……」季明峰攀着他,咕咕哝哝,醉胡涂了。
  「师伯,你先坐下再说……」秦轩望入他染着醉意的眸,蓦地一愣,觉得那双醉眼似曾相识……
  一个模模糊糊的关键浮现脑海,却好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  那双眼,他究竟在哪儿见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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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晌午时分。
  秦轩低头迈入厅堂,面无表情地在桌边坐定,正自准备的下人同他招呼过,有些诧异他的早到。
  待下人摆好碗筷,人潮陆续涌入,纪云深一进门便见秦轩一人孤坐着,热情地上前招呼:「师弟!你来得可真早!」
  他朝她微笑,见到她心情顿时好上不少,目光一移,对上她身旁的人,笑容微乎其微地顿了下。
  「秦师弟,你肚子这么饿,赶着当第一啊?」季秀鸿打趣道,拉了把椅子坐下。
  他就是不想看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!秦轩面上笑着,心中醋意泛滥,酸得要命。
  一早起来就见到他俩在庭中融洽对招,使他心情大坏,才提早来此静候。
  待人到齐,季明峰在首位坐定,众人这才开饭。
  季明峰不讲太多规矩,饭桌上晚辈们依然轻松地闲话家常。
  谈笑间,提到这几日去远亲家探访的季秀菁,八师弟笑道:「也不知是不是凑巧,师姐不在的这几日,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平门槛了!」
  六师弟望着对面默不作声的秦轩,忽然脱口道:「其实秦师弟年纪也不小了……」后面的话没说全,但语意昭然若揭。
  众人顿时一齐转头看向秦轩。
  季明峰瞅着他,捋须而笑,倒是首次考虑这可能。嗯,这师侄年轻有为,同菁儿确是良配……「贤侄……你可有意中人?」
  秦轩大窘,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  「你年龄同菁儿相仿,男未婚、女末嫁,若与菁儿结亲,该是桩美事。」
  纪云深在对座听着,不禁怔住。
  「云深师姐,秦师兄害臊呢!」爱起哄的八师弟笑嘻嘻的。「妳是师姐,倒替秦师兄说句话吧!」
  她挤出一丝笑容。「这我可拿不得主意。」
  师弟同菁妹……结亲?她不禁有些恍惚。一直认定师弟会伴自己游山玩水,如今经他们一提,才醒悟师弟总有一日会成家,不可能永远陪着自己。
  她可以占住他的发簪,却无法占住他的人。
  其实她先前一人独闯江湖也颇逍遥自在,顶多是回归原样,只是……只是……心头这股怅然若失,是怎么回事?
  她一向是洒脱的,曾几何时也有了牵挂,为一个人患得患失?
  秦轩见她笑,却没看出其中的勉强,不由得心往下沉。
  师姐……一点也不在意吗?那也是能预料的……可就是忍不住满心苦涩,他的情意,深埋在心底许久许久了,藏得都发痛了,她……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……
  八师弟没发现二人的异样,继续笑闹:「要我瞧,秦师兄娶了师姐……云深师姐不如嫁给咱们大师兄吧!那可是喜上加喜,亲上加亲呢!」
  话一出口,一老一少异口同声斥喝:「胡闹!」
  是季明峰与季秀鸿同时出声,季秀鸿仅是单纯的驳斥,季明峰却是勃然变色。
  季明峰怒目瞪他。「小八!瞧你说话没大没小,毫无分寸,是自哪儿学来的?」
  八师弟没料到向来脾气温和的师父会如此震怒,吓得张口结舌,其它人也皆惊愕。
  纪云深第一次见师伯如此铁青着脸,不禁有些惴惴不安。「师伯,八师弟说着玩的,您别当真气着了。」
  季明峰重重哼了声,寒着脸对八师弟道:「你这小子镇日油嘴滑舌、胡言乱语,成得了甚么气候?罚你去后院扎三个时辰马步!」
  八师弟吓得傻了,连声称是,饭也不敢吃,自座上起身,赶向后院扎马步去。
  他离开后,饭桌上变得沉寂,各人专注于碗里的食物,不敢多说一句。
  秦轩甚感奇怪。师伯为何生这么大气?方才提到季师妹与他的婚事,还安然无恙,怎么一提到师姐与季师兄便像被触了逆鳞的龙?
  目光一扫,将季明峰眉心的皱褶尽数纳入眼底,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若有所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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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季明峰的反常只维持了一顿饭的时间,之后他便像若无其事一般,又成了那和蔼慈祥的师伯。
  大伙儿也都有志一同地绝口不提,没人多事去猜测他究竟因何发怒。
  季明峰一如平常,秦轩与纪云深之间却有些不寻常。
  不知是不是秦轩的错觉,总觉得师姐对他的态度有些古怪,这几日似有意似无意地避开他,跟他说话时也魂不守舍,笑容带着些勉强,但对其他人却与往常无异。
  是他做了什么惹师姐不开心吗?却想破脑袋也没个结果。
  几日后,师祖与师父连袂来到季家庄,跟师伯共同挑了良辰吉日,师祖在众弟子面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师伯。
  那日,传位仪式结束后,他实在憋不住,决定找师姐问个明白。
  可纪云深早察觉了他的意图,早他一步溜走。
 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躲他……只是这几日面对他时,总有股不自在。为了什么不自在,却连自己也无法明确表达出来。
  那感觉,似陌生,却又十分熟悉,像常在心底尝到,这几日更频繁得使她不得不正视。
  正想得恍神,耳中忽闻一阵脚步声,抬眼一瞧,却是七师弟和八师弟带了个人走来……是小七?
  「云深师姐!」七师弟见到她,神色一喜,快步上前。「云深师姐……唉,妳倒评评理,这……这小鬼赖账!」忿忿指向小七。
  纪云深挑眉。「怎么啦?」
  八师弟笑容满面,跟七师弟的苦瓜脸正好相反,也指向小七。「也没什么,咱们赌了东道,我赌她不会笑,七师兄赌她会,结果七师兄输了却不服气。」
  纪云深看向七师弟求证。
  「我……我……」七师弟支吾好半晌,未了指着小七道:「是这小鬼赖账!她……说好只要我买支糖葫芦给她,她就会帮忙笑一笑!」
  「自己笨,怪谁?」小七冷冷开口,目光在纪云深身上驻留片刻,又迅速移开。
  纪云深啼笑皆非,转念一想,勾唇微笑。「这还不容易?咱们现在来玩捉迷藏,小七玩得开心,自然会笑了。」
  仔细想想,她确实没见小七笑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