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明几净,不过,相当寒酸。用品、家具都旧旧的,也没有高级品……
岑夫人目光锐利打量着周遭,一股食物的香气迎面而来,她忍不住抽抽鼻子。
「为什么要让我妈进来?」岑立瑭很不满地在后面对姚心蕾嘀咕,「我带她回去就好了,她现在情绪不稳定……」
姚心蕾瞪他一眼,「你去吃面啦,都要凉掉了。」
岑立瑭臭着脸回餐桌去吃面。姚心蕾自顾自去泡茶,岑夫人则杵在小客厅中间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。
她的气势一向惊人,只要扬起下巴,寻常女子都会害怕、低头,眼前这个年轻小女人居然毫不畏惧,倒像是岑夫人理亏了似的。
「立瑭,我们回去。」她冷静下来,恢复了一点战斗力。
岑夫人一站直,脊背挺起,下巴略扬,气势就出来了,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金光闪闪贵妇模样,又对端着茶过来的姚心蕾视若无睹。
「请坐,要不要喝茶?」姚心蕾也无所谓,径自把茶搁在桌上。「夫人要不要吃点面?我刚刚有煮。」
岑夫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。「立瑭,你要吃面,家里煮的更好、更精致,不用吃这些简陋又寒酸的东西,何况,干不干净也还是个问题……」
「妈,回家的话,妳要煮给我吃吗?」岑立瑭突然反问。
岑夫人呆住了,随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。
「我……」她显然有些恼羞成怒,「家里的厨子是高薪聘来的,她的手艺有多好,你不是不知道!」
「我知道。只是,妈,妳有多久不曾煮过一碗面给我吃了?」岑立瑭握着筷子,低头望着那碗香喷喷的面,嘴角扯起有些苦涩的弧度,「应该这样问吧,妈,妳煮过几次面给我吃?」
「我不是煮饭婆!」岑夫人拔高了嗓音,「难道你要求我每天待在家里煮三餐、拖地洗衣服吗?我有我的工作!你爸爸商场上多少朋友、人脉是我帮他在处理,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杂事、公益团体……」
「既然如此,妈,妳为什么想要求我当妳的司机、随从呢?」岑立瑭淡淡反问,「我接了总裁的位置,难道会比妳清闲吗?」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岑夫人的脸色极度难看,一口气接不上来,开始猛烈咳嗽。
「喝茶?」一旁的姚心蕾很好心地扶她坐下,端上一杯清茶。
岑夫人手一挥,挥落了茶杯,茶液哗啦泼到姚心蕾身上,还溅了满地。
「啊!」岑夫人大惊失色?她不是故意的,却又拉不下脸道歉,情急之下,只能又发飙,「干什么,我不要喝茶啊!妳看妳,笨手笨脚!」
岑立瑭跳了起来,冲过来拉住姚心蕾,焦急地检视,「有没有怎样?有没有烫伤?没事吧?」
「只是一杯茶而已,没有太烫,你们不用这么紧张。」相较于他们的惊愕,姚心蕾却是一脸平静,「在餐厅帮忙的时候,常常发生这种事,我习惯了,不会怎样啦。」
她径自去厨房拿抹布来擦拭,并顺手重泡了一杯茶,端过来,这次她小心地把茶杯放得远一点。
「夫人小心,不要又打翻了。」她招呼过后,便蹲跪下去擦地板,完全不在意自己低下的身势。
岑夫人愣愣望着那娇小身形、熟练的动作。
她……真的跟家里请的佣人差不多啊,为什么从小栽培大的儿子,会如此迷恋一个差距这么大的平凡女子?
多少名媛淑女在他面前,美貌、才华、家世兼具,个性也都温婉大方,或爽朗可人,立瑭却都不要。
这几年来,他仿佛吃了秤坨铁了心,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别的女人。本来以为只是一时的迷惑,很快会过去,但是后来渐渐发现,过去的是时间,而不是迷惑。
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生,到底有什么宽力?
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响,灰姑娘该被打回原形,王子也该清醒才对啊!
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,让岑夫人扶住了头。情绪的震荡、近日来精神的紧绷,对儿子的期望与失望,加上已经好几餐没有好好吃饭了,她一口气提不上来。
「夫人,夫人!妳还好吗?」姚心蕾就近扶住她,「要不要躺下来?喝口热茶好不好?」
「妳不要……碰我。」她的口吻,仿佛姚心蕾全身沾满了尘土,脏到不能碰似的。「立瑭,我们……我们回家……」
看着母亲惨白的容颜,岑立瑭再狠心,也没办法真的丢下不管,他懊恼地叹息,放下才吃了几口的面,起身过来扶住母亲。
「你先送夫人回去吧。」姚心蕾细声说:「陪她一下,她情绪好像很激动,这样对身体不好。」
「蕾蕾……」
「回去记得吃点东西,夫人也是,你们最近都太累了。」她温柔地摸摸他的脸,「不要担心我,我会好好的。你要照顾自己。」
为什么是这样的口气?为什么是如此善体人意的微笑?
他宁愿她尖叫着要他留下、不要他走。
然而,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,一向好强的母亲,若不是真的快撑不住了,也不会流露如此脆弱的模样,他只得冷着脸点点头,「那我先走了。」
「嗯,开车小心。」
扶着母亲离开,岑立瑭只觉得,自己已经烦闷到快要爆炸了。
夜色浓重,他连呼吸都不顺畅,只想放开胸怀,狠狠吼叫以发泄心中的怨气。
第八章
主子不开心,怨气就尽数被属下吸收。首当其冲的,就是贴身秘书等数人,包括最倒楣的邵君平在内。
「办公桌上有灰尘。」岑立瑭皱着眉说,仿佛桌上落的不是寻常灰尘,而是原子弹落尘似的。
「啊,我马上擦。」邵君平当然知道老板的个性,或者,该说是秘密!
其实,岑总裁……有、洁、癖!
可怜堂堂一个硕士特助擦起桌子来就算了,还被嫌弃,「那块抹布不干净,擦了更脏,你有消毒吗?」
呃……抹布是随便找的没错,不过,只是办公桌而已,又不是手术台……
「有。」邵君平赶快敷衍一下。「这有抗菌作用,一定干净。」
「哼。」老虎皱着眉,总算底头看公文了。
看不到几分钟,他又不悦的开口,「这个行距不对,版面不清爽。」
洁癖到这种程度?!连报告的版面清不清爽都要挑剔?!
「总裁,这个合并的决策报告书,已经送上来第四次了,请你务必要给海外部一点指示。」邵君平弯着腰卖力擦桌子,一面谨慎地提醒。
「拼字有错。」岑立瑭拿起笔,开始圈出错误,浓眉皱得像是可以夹死苍蝇。「我最讨厌不清爽的报告,错字都不先挑一下,这样象话吗?」
「那是报告草稿,不是新闻稿……」
「你有意见?」冷冰冰的视线射向苦哈哈的邵君平,以及邵君乎身边的地上。「为什么地板上有水滴?」
应该是浇花的时候不小心滴到的。邵君平除了怨叹老板眼光太锐利之外,还开始怨恨姚心蕾了。
谁教她昨天、今天跟明天都请特休!
本来以为老板的洁癖,已经被姚心蕾治愈,毕竟姚心蕾真的很强,她收拾的工夫令人叹为观止,手脚俐落到极点,让最龟毛的总裁都无话可说。
可是,当姚心蕾不在办公室,或者说,姚心蕾不在身边,老板的老毛病便会发作得特别厉害。
不过,也不能怪谁,总裁最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。
他们是天生的一对!除了姚心蕾,还有谁能容忍、安抚总裁?
「咦,沙发上有头发……」岑立瑭起身走到沙发前,突然又发出丧钟般的自言自语。
邵君平立刻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,他受够了!
一出来,大办公室里另外五名秘书,以同病相怜的悲惨目光迎接他。大家都是在老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作,一发作起来就要人命的洁癖症状中苟延残喘。
共同的心愿只有一个:姚小姐,快回来吧……
再不回来,办公桌都要被擦出洞,玻璃都要被擦到破掉了,所有电脑键盘都已经清过三次,比新的还干净啊……
大家都在受苦受难,姚小姐居然还请假,自在逍遥去……
太、太过分了!
不过,显然大家都误会姚心蕾了。
虽然她没上班,不过,并不表示她正在自在逍遥,相反的,她正处于类似水深火热的境地中。
岑夫人再度造访,够水深火热吧?
这一次,岑夫人是武装好了才出现,一身浅色珍珠毛套装,须须边以及经典金扣,很明白地告诉姚心蕾,这是一套价值大约是她三个月薪水的香奈儿,至于耳环、钻表或项链,还不包括在内。
岑夫人站在小小的客厅中央,浑身散发的贵气,让房间看起来更是寒酸,相形见绌,无所遁形。
姚心蕾则穿着运动裤和T恤,短发还包着头巾,手上拿着抹布。不过,丝毫没有退缩或害怕的表情。
「请坐。」她还是很客气。「要不要喝茶还是咖啡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