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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说他是个天生的小人也好,或是自小就多疑也罢,总之,这个被他留下的上官如意,他就是觉得在她的呆相和笑脸下,藏着一股子令他觉得不对劲的味道。

  春光尚好,柔柔的东风吹掀起一室的纱帘,手中端了个托盘的如意,在两脚踏进厅内,尚未开口时,步青云老远就已闻到那股他熟悉的药味。

  「侯爷,丹心姑娘说——」

  「把它倒了。」他直接以扇指向窗边。

  「是。」她心情愉快地捧着药盅来到窗边,边快快乐乐地哼着小曲,边替他浇花。

  手中握着书卷的步青云,默然瞧着心情似乎十分愉悦的她。这个女人,似乎不知道,表面上,她像是很乐意遵从他的意思办任何事,可实际上,她似乎是……巴不得他去见阎王。

  阳光无言地自檐角洒下,照在她白晰的面容上,步青云这才头一回仔细瞧清楚她的容颜。

  这个被他唤为小呆子的女人,其实生得不丑,容貌亦称得上秀丽美好,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,令他瞧着瞧着,便不禁想起他在年少时曾恋慕过的那名少女,与那段不堪的记忆。

  他还记得,那时,他仍年少,那时的他,与其他的少年一般,在心头上,也藏着一抹窕窈的剪影、几缕无法言明的情丝。

  那名他在见过数次,就一直放在心底的少女,他还记得,是某位教他读书的夫子之女。自遇见她后,孤单了多年的他,首次明白了什么是动情的滋味,然而,那名少女却与他人一般,畏他如蛇蝎,避之唯恐不及,深感受伤的他,这时才明白,老天爷跟他开了个什么样的玩笑。

  是,他是可以永远的无敌,但一如某人所说的,那就注定他命中合该永远的孤寂。

  每一个人,在他的人生中,都只是过客。

  人们总是在他身边来来去去,却从无人留下。

  多少人曾经掠过他的眼帘?又有多少人曾闯入他的生命,再仓皇地踩着迫不及待的步伐离开?岁岁年年下来,在他的身边,从没有留下太多人的足迹。

  自小到大,无人陪伴无人关心的成长路程,他都一路熬了过来,他原以为,若是他走出总是关锁着他的家门,试着走入人群或是官场,去追求理想或是其他,或许他就可以摆脱永远孤单的命运,可是命运,却从不由他。

  或许这就是得到了什么,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吧。

  上天给了他令人艳羡的才能的同时,亦将他困囿在一座牢笼里,并令笼外人们不敢靠近于他。

  即便如今他已是千里侯、皇帝眼前当红的臣子,他生命中的路程,并不会因此而有人加入,甚至是与他相伴携手,因为与他如影随形的噩运使终都没有自他的背后离开,于是,他的生命逐渐成了一座寒潭,唯有偶尔踏水而过的野雁,曾在水面上留下几点被人遗忘的涟漪。

  一直以来,他就是这么孤零零的走过来的,什么美丽的眷恋,或是天长地久,他从不曾妄想过,亦从不作这等奢侈的梦。

  又或者该说,他从不敢梦。

  因他太明白,除了权势、财势外,自己什么都不可能拥有,因此他放弃了年少时的梦,选择遗忘那些曾经很想祈求,却始终得不到的种种。

  望着近在咫尺的如意,步青云这才想起,除了这间客栈的总管丹心外,她还是头一个待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。也唯有她,不把他命中带克这事当成一回事,她只当他是个病人,也只当他是名千里侯而已。

  东风徐徐吹扬起她的长发,黑缎般的乌丝,闪烁着光泽,一如她那双明眸,总是在他不经意捕捉到时,闪烁着异样的光彩。

  当那只又被她倒尽的药盅搁摆在他身旁的小桌上时,步青云转了眼眸想了想,捉来一张白纸,提笔在上头写下一串小字,而后再将那张纸折妥收进衣袖里,继续看着那名在他府中过得十分惬意的女子,再次坐至角落,绣起她那永远也不及格的鸭子。

  第四章

  正式住进千里侯的天字一号房内已有十来日后,在这日,始终都在一号房内闲着做女红的如意,一早就告诉步青云,她要将他昨日批好的折子托人带回去给上官卿,再与婢女上街去买些针线,顺道逛逛这座她没机会逛过的吞月城见识见识。

  未至晌午,原本一对兴高采烈出了客栈去逛街的主仆,一人低垂着头,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般,面带愁色。而另一人则是气成怒发冲冠的模样,提早结束了吞月城一日游,怒气冲冲地走回客栈。

  「东翁。」身为门房的鞑靼,远远的见着她们时,即转首对里头的老板努了努下巴。

  手拿着算盘的东翁,才走至客栈外头,便看见两名正要与她俩错身而过的路人,毫不避讳地摆出嫌恶的脸孔。

  「啧,居然在这撞着千里侯的女人……」一身官家公子打扮的男子,在见着如意后,即拉着身旁的友人,「走,咱们绕路!」

  「为何?」

  「同她走在一块,岂不秽气?万一她也和千里侯一般,什么人都克,不小心被她给克着了怎办?」两脚停在客栈前的男子,用力将衣袖一拂,两个鼻孔直朝着如意用力噌出口气。

  「你胡说些什么?」一路上饱受这类待遇,本就满腹火气的八月,听了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叫住他。

  「八月。」如意只是轻拉着她的衣角,小声地示意不要闹事。

  将他方才的话,字字句句都听得再清楚不过的八月,毛火地指着他的鼻尖大声开吼。

  「小姐不过是奉老爷之命来这送折子的,什么千里侯的女人?你说话放尊重点!」

  「送折子?」那名男子一脸不信地抬高了下颔,「只她一人去送?你可有跟你家小姐一道去见那尊千里侯?」

  「我——」

  「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屋檐下,谁晓得他们在暗地里干了什么好事?」似要昭告天下般的音量,大到足以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「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次试试看!」眼看身旁的如意红了双眼,气极的八月忍不住挽起了两袖。

  「八月……」音调中隐隐带着哽咽的如意,站在客栈门口,在四面八方的人们围观下,手足无措地将头垂得更低,样子也益加显得可怜无依。

  「我就是再说怎么样?全京城内外,有谁不知你家小姐日日与那尊瘟神粘在一块!」

  「我撕烂你这张嘴——」生性冲动的八月,说着说着就抡起拳头,如意急忙挽住她的臂膀。

  「八月!」

  「大爷我怕你不成?」没想到区区一名下人气焰竟这般高,出身官家的公子哥也一把脱去外衫,朝她挽起两袖。

  「小姐,你走开!」自小就打架打习惯的八月,当下义愤填膺地一把推开身旁的如意。

  「八月,不要打了……」眼看她还真的冲上去跟男人打起架,急得不知该如是好的如意,盈满眼眶的泪,登时脱眶而出。

  「鞑靼。」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东翁,只是先将如意给扶进客栈,再朝外弹了弹指。

  「八月姑娘。」适时介入战局的鞑靼,在那名公子哥去叫来更多人时,轻轻松松地将手中的母老虎给架住。

  她火大地吼着,「不要拦我,我非打扁他不可!」

  恰巧就在此时,一名身着一袭黑衣,背后还背了一支宝剑,面容似男也似女的年轻男子,在走至客栈大门前,见到一大群人包围了鞑靼和客栈门口,并碍住了他回家的路,任他左绕右闪,那群人就是挡住客栈大门不让他回家。

  半晌,神色冷漠的他,只是转首看向里头的东翁。

  「东翁,那些人是谁?」居然敢在他家门口闹事?

  「吃饱撑着的。」东翁撇撇嘴。

  他冷声哼了哼,自袖中抽出一迭黄符,动作飞快地来到那一大群人的面前,出手如闪电般地贴贴贴……下一刻,额上贴了一张黄符的人们,僵硬如石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。

  「鞑靼。」他拍拍两掌,「将那些碍眼的东西搬到一旁扔了。」

  「是。」放下手中的八月后,鞑靼开始搬起那一尊尊杵在店门口妨碍生意的雕像。

  「辛苦你了。」做生意的门口一下子被清得干干净净,东翁朝那名许久才回来一次的房客拍拍手示意。

  黑衣男子才打算步入客栈时,忽地顿住了脚步,猛然抬首看向整间客栈,将一双好看的细眉拢得紧紧的不说,还自衣袍里翻出一面八卦盘直瞧。

  「怎了?」看他就连吃饭的家伙都拿出来了,东翁不禁好奇地走至他的身旁一道左瞧右瞧。

  「这间客栈的风水变了……」人称轩辕如相的男子,面情甚是意外地瞧着这间他才几个月没回来,风水就全然改观的老窝。

  「哪变了?」

  说不上、也看不出此地究竟是哪变了的轩辕如相,在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后,他屈指算了算,不一会儿,他倏地抬起头,朝客栈里头,正坐在桌边接受所有客栈老主顾安慰着的如意,微微眯细了两眼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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