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被这样喂着很没气氛,但她还是闭上眼,感受他的体温。没道理白天让假货这样近他身,她却只能跟他保持距离吧。
他身上的气味令她留恋,他的体温令她安心,如果说,这世上有什么还能让她放不下心的,就只有她的显儿了。
甚至,她有点儿怀疑,当年他是为了让她心有牵挂,才把他自己送上门的。
「想睡了,我就点妳睡穴。」他温声道。
「不不,再一下,再一下,我很久没抱你了。」她乖乖张嘴,像只小雏鸟般被喂食。
然后她侧脸贴在他的左胸上,低声问道:
「显儿,我想,如果真的找不着,你就用不着再多费心思了。」
他的身体微硬,连语气也变硬了:「只要有人,就一定找得着。」察觉她的不安,他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量道:「这十几年来,不只是云家庄在找,血鹰如江湖芒刺,哪个人不想找?它是个组织,不是一个人,必有疏漏之处。山风,妳认为连云家庄都找不着的组织,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么?」
她一怔,直觉答道:「这世上哪来的三头六臂怪物?」
他微微一笑。「是啊,又不是神怪。只要是江湖人,只要是市井平民,云家庄皆有眼线,这妳是知道的。妳说,除此外,还有什么能从云家茌的眼皮下脱逃?」
她傻眼,不由得看向他。「是……是……京师那个……」不会吧?
他点头。「闻人盟主跟春香都有同样推论。朝廷跟江湖的关系一向微妙,国泰民安时削减江湖势力;天下大乱时反倒靠咱们。每六年一次武科举,这十几年来却再无下文,而近几年间,朝官因血鹰而死有十名,我怀疑血鹰背后是高官主使,前杀江湖人只是混淆视听,后杀朝官才是真正目的,到头来嫁祸江湖,一举数得。」
她闻言一阵寒凉。「那、那……不就没希望了吗?」
他凝视着她,柔声道:
「谁说没希望?被我揪出了这条线索,接下来,我想要的一定会拿到手的。」
她默然不语,将他抱得更紧。
「想睡了么?」
「还不想。」她喃道。
「那妳就想想,咱们的未来好了。」
她跟他的未来?她偶尔会偷想,但不敢深想,只当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梦。她会想,等他跟她有孩子承下云家庄的重担后,她就可以跟他回岛上,跟着兄嫂一块过隐居生活。每次想到这里,她就傻笑一阵,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。
也偶尔,她会想,梦想不能太大,否则老天爷是不理的。那只要,显儿带着他的妻小回岛,让她看看他,玩玩他小孩,过几天平静的日子就好了。
公孙一家能够平安最重要了。
虽然每次想到这个梦想,心头肉总是会一阵阵的痛到难以自制,但她宁愿实现这个梦,不想再毁了他的未来。
突地,她腰间一微疼,意识顿时扑灭,双手缓缓地摊软垂地。
公孙显望着她的睡容半晌,才起身替她穿妥鞋子。
他就坐在她身边,凝望夜色,直到夜里冷风遽起,他才抱起她走向营地。
不知何时,傅棋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,看他迎面而来,立即道:
「公孙先生……你真娶妻了吗?」
「嗯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他瞄瞄正在熟睡的山风。「公孙小姐该怎么办?」
「那干我什么事?」
「听说,先生与公孙小姐青梅竹马……」傅棋搔搔头,爽快地笑道:「傅棋本以为先生有师娘的血统,不管辈份呢。既然你娶妻了,那就是说,公孙小姐……云家庄人人都有机会了。」他可是跃跃欲试呢。
「随你。」
公孙显正要走过他时,傅棋又有点担心地说:
「现在公孙小姐出现了,消息势必很快传出去,万一血鹰不放弃她,这……」
「如果再让他们得逞,云家庄也不用在江湖立足了。」语毕,举步回营地去。
傅棋摸摸鼻子,咕哝:
「听起来,好像有点杀气……你功夫虽高,但他们也不是好惹的啊。」
他叹气,跟着回到营地。
公孙显似乎不打算让他妻子跟公孙要白共睡一辆马车,只从车内取出薄毯,又跟公孙要白说了几句话,两人客气中带着几分熟悉,这一切全落入傅棋眼里。
后来,他又看到公孙显拿着薄毯回到树下,妻子就睡在他身边动也不动的,一篮食物摆在她的面前,这女人……被点穴了吧?
被强点的吗?为什么?他正满腹疑问,听见傅玉轻喊:
「七师兄,还不快养神,明天还要赶路呢。」
傅棋笑着点点头,跑到小师弟身边坐下,一块闭目养神。
「老八,公孙显跟他老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?」傅棋非常好奇地问。
傅玉瞄瞄那对夫妻,回以同样的低音道:
「我瞧不算好,这里头应该是有什么内幕,至少,公孙显不太高兴她出现。」
「哦……」傅棋正要闭目,忽地瞧见公孙显疾身而起,朝他们摆了个手势,他愣了下,赶紧推推傅玉。「快起,有人来了!」
他用力瞇着眼,黑暗里的林子毫无动静,完全察觉不出有任何人正在接近,这让他背脊起了阵阵寒意。公孙显的武艺远在数字公子之上,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。
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公孙显身后的妻子上头,而后,他又移向载有公孙要白的马车上头。
这两者间,为什么维持一段安全距离呢?到底是谁在受保护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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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觉醒来,身在异处。
她早见怪不怪。显儿在岛上的那几年,不管她睡在哪儿,隔天保证她只穿着中衣在床上醒来。
但这一次,她面色微异,啃着食篮里的水晶糕,垂目看看自己整齐的衣衫,再瞧瞧坐在床缘的蒙面女子。
「侄媳,妳醒了啊,真准,显儿说妳这时候醒,果然他料中了。」
「嗯……」她实在喊不出姑姑那两个字。「请问……公孙显在哪儿?」
蒙面女子掩嘴在笑,笑得眼儿弯弯,笑得她脸红心跳。显儿到底在哪儿认识这样的姑娘,连同性都迷,显儿这种年轻男人没有入迷,真是……可以当和尚去了。
蒙面女子浅笑道:「昨晚有人夜访显儿,也难怪妳不知道,那时妳睡得正熟,所有人都被惊动了,就妳还在睡呢。」
她闻言,薄面更加红透。「我……一睡就沉了……」
「看得出来。显儿抱妳上马车时,妳连动都没动,那时我还以为妳是不是昏迷了,吓我一跳呢。」
山风掩嘴咳了咳,转移话题:「这是哪儿?」不像客栈,更不像是云家庄。
「我听傅棋说,这是铁拐魏林的府邸,侄媳妳听过吗?」她亲热地问。
她摇摇头。
蒙面女子一笑,柔声道:
「铁拐魏林在三十年前小有名号,后来退出江湖,不再过问江湖事。我想了一夜,为什么魏林会找上显儿?就是想不出个答案来。等他回来后,咱们就知道答案了。」语毕,突然抓住山风的小胖手,道:「我叫妳山风,可好?」
「……好啊。」她暗自想抽手,但真的不是她错觉,这个假公孙要白的手劲不小。「是公孙显请妳陪着我吗?」
「是啊。我瞧妳跟我年纪差不多,让妳叫我一声姑姑,想必妳也不甘愿,这样好了,我小名延寿,妳叫我延寿就好。」
山风怔住。她的小名正是延寿,是显儿的爹取的,希望她能延长年命,她嫌太难听,从不允庄里的人这样叫她。
这女子连她小名都知道,可见显儿下足了功夫,决心拿公孙要白诱出血鹰来。
他一向过份小心。只要一出岛,绝口不提她的下落,不提他心中关于公孙要白的那部份,不提他的计画,甚至,即使是面对她,也绝口不喊她的真实闺名,不把她当真正的公孙要白看待,因为他怕隔墙有耳。
在这种情况下,他要找人冒充公孙要白,此人必得他无比的信赖,才会……
她咬咬唇,偷偷打量眼前的女子,不料对方目光微厉也在观察她。她暗暗受惊,勉强笑了笑。
清厉的目光立即隐去,延寿装作无事笑道:
「显儿自幼跟我亲近,我一直以为他不喜女色,要论婚嫁恐怕得凭媒妁之言,哪知他早成亲多年,你们……你们夫妻感情挺好?」
「……还好吧。」她很含蓄地答。
延寿拢起细眉。「只是还好?那妳……是不是真心喜欢显儿?」
山风眨眨眼,有点惊诧她的问题,但还是答道:
「嗯,我喜欢他。」
她闻言,既高兴又失意。「喜欢就好,喜欢就好……显儿真是好福气呢。」
山风就算再粗心,也听出那浓浓的失意。那失意分明是对着显儿的,只怕这女子早就喜欢显儿,却没料到他早已成了亲。
延寿浅笑,又道:「显儿话不多,却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