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十年不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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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我先回房了。」他起身离开。

  听到关合的房门声,蓝绮屏仍静坐着,隔了一会,突然急站起身,冲回房里。

  她拖出登机箱,粗鲁撕开防尘的塑胶袋,将拉链拉开,打开里头夹层,抽出那本毕业纪念册,急切翻到那一页。

  当傅俊凯的相片映入视线,她闭紧了眼,双手掩面,泪水奔腾而下。

  那么多年,脑海中,那张远离人世的容貌早已变得朦胧,直到此时,她才知道,原来深层意识早在不经意时已将一切记下。

  相片里的人笑得灿烂,竟和瑞谦的笑容神似!

  一直以为,会答应瑞谦的追求,是因为缘分已到,但,真是如此吗?她爱过他吗?还是她下意识地将愧疚的心转嫁到他身上?

  若真爱瑞谦,为何深藏多年的情愫轻易就被挖掘开来,凌越一切,让她无法自持?

  她将纪念册翻到夹有信纸的那一页,手轻抚过绉折,泪水淌得更急。

  谁能告诉她?谁来告诉她?

  第8章(1)

  接下来几天,江禹都很早回来,只是回来后都待在书房里,很少出来。

  知道他在身边,和听到他走动的声音,都化去她的害怕局促,蓝绮屏的活动范围开始扩大,不再老躲房内,甚至还会窝在沙发看电视。

  有时狭路相逢遇到,就客套地说些言不及义的话,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可能会勾诱出深藏情绪的所有话题。

  这晚,自回家后就一直待在书房的江禹,到厨房倒水喝,回房时,瞥了她紧闭的房门一眼,脚步停下。他知道她在,但今晚一直没听到她出来,这情况让他觉得怪异。

  犹豫了下,他伸手敲门。很久,门才拉开一条缝。

  「……什么事?」苍白小脸衬着有气无力的声音,显得虚弱。

  「你生病了?」江禹眉心聚起,很想推开门好好看个仔细,只看到脸让他更加担心。

  「没……不是……」蓝绮屏支吾其词。就算年纪增长,她还是无法坦然将生理痛挂在嘴上。「就、就不舒服……」

  「要止痛药吗?」话一出,立刻看她窘红了脸。

  这不是摆明了他知道吗?蓝绮屏只想懊恼呻吟。「我有,吃过了。」

  「那你好好休息。」敛回眼中的关怀,江禹转身离开。

  关上门,蓝绮屏抚着腹部缓缓踱到床旁,虚软躺下,蜷缩成一团。他淡然的态度,让她不知该庆幸,还是该难过。

  隔了会儿,她伸手在床头摸索,摸到巧克力片,拆开包装,放入嘴里轻含,任由浓醇的滋味席卷整个味觉。

  生理痛吃黑巧克力,已成了她的必要疗程。不知是心理作用,还是黑巧克力真有一些功效,每次吃,闷痛的状况都会好转。

  那时,他送的那盒吃完后,她想找寻同样品牌的巧克力,却怎么也找不到,只能用其他品牌代替,但吃在嘴里,仿彿都少了那么一点味道。

  直至多年后,有同事自国外带回,询问之下才知道台湾并没有在卖,最近几年,才在百货公司看到它的设柜。

  他还记得吗?记得曾在保健室,给她一盒黑巧克力?蓝绮屏闭上眼,身体的不适让她只能半昏沉地睡着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隐约中,她仿佛听到了敲门声。她揉揉眼,浑沌的头脑有点无法分辨是梦或现实。

  挣扎了会儿,最后,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。拉开一条缝,门外无人的景象让她只想敲自己脑袋。当她正想要将门关上时,悬挂门把上的物事拉住她的视线。

  蓝绮屏一怔,看到一个百货公司的提袋,她取下,关上房门回到床上。望着提袋,她不敢去看里头装什么,怕会看到让她无法承受的东西。

  也许是她多想呢?蓝绮屏轻咬下唇,心头忐忑不已。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提袋,才一拉开,她就怔住了——里头有一盒巧克力,和她摆在床头的那盒一样。

  他刚刚特地去帮她买的吗?蓝绮屏感动得无法言语,同时又感到心痛。他知道他不经心给予的温柔,都是伤害她的利器吗?

  她抬头看向悬挂墙壁的磁性月历,黑玫瑰在三天后的日期做了记号。

  遭窃的那天,整个屋子被翻箱倒柜,发簪也无法幸免,摔在地上,玫瑰和簪身分离,心疼不已的她拿了磁铁黏在玫瑰后头,拿来当月历上的注记。

  他记得再三天后,是什么日子吗?若记得,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?

  ☆☆☆

  清晨,江禹放轻动作悄声出房,拿起门边柜上钥匙,正要开门离去时,一个犹疑的声音唤住他——

  「江……阿禹。」连名带姓好像显得太见外,蓝绮屏硬生生改了口。

  这还是她第一次,喊他名字。江禹怔了下,那和瑞谦一样的叫法,提醒他两人之间的关系,让他听了刺耳。

  敛下心绪,江禹回头,看到穿着家居服的她站在身后,一脸局促不安。

  「谢谢你的巧克力。」蓝绮屏绞着手。第一次叫他名字,她觉得好尴尬。

  「好点了吗?」江禹很体贴地没提到任何会令她更羞窘的词。

  「嗯。」蓝绮屏点头,踌躇了下,开口问道:「你还记得送过我GODIVA巧克力?」

  她的问句,让江禹瞬间升起防备,就怕一时失防,会不小心说出崩毁平衡的话。

  他当然记得,高中时和她的交集并不多,却场场都深刻。

  生理痛时吃黑巧克力,是小时候母亲给他的印象。而GODIVA72%的黑巧克力,是母亲爱吃的,因那时国内买不到,总有客人会特地从国外带回送礼。后来虽然母亲过世,不明所以的人仍会送来。

  那时,他特地回家拿来给她,回到那个他痛恨万分的家。

  「我有吗?」隐下所有情绪,江禹轻笑。「我忘了。」

  望进他的眼,蓝绮屏知道他言不由衷,却没揭穿他。「是吗?」

  「我要走了。」怕会被带出更多不该的心思,江禹开门离去。

  蓝绮屏想给自己一个微笑打气,却勾不起沉重的唇角。

  也许,这样才是对的,各自退回自己的定位,才不会受伤。她忍着心头的难过,走回房间。

  ☆☆

  两天后,蓝绮屏回到台南。

  下了计程车,「傅家食堂」的招牌在南台湾艳阳下闪耀,蓝绮屏仰头望着,有片刻失神。

  从机场来这里的一路上,抢先绽放的凤凰花随处可见,提醒人们骊歌季节即将到来,这是在台北感受不到的。

  每年,傅学长己心日她都会特地回来,悼念故人,陪傅伯伯、傅伯母聊聊天,但今年,迷惘的她仍依循旧例来到这里:心情却不再那么纯粹。

  傅家双亲还记得江禹吗?这些年,从没听他们提过他,她该主动告知她和他在台北重逢的事吗?

  要说和不说的念头徘徊下定,蓝绮屏一咬牙。算了,看着办吧!她深吸一口气

  ,推开木门走进。

  「欢迎光临!!」傅父热络的招呼声立刻传来,一见是她,笑得眼睛都弯了。「绮屏你来啦?台南很热哦,老伴,快,快拿饮料给绮屏暍!」

  「傅伯伯、傅伯母。」蓝绮屏点头招呼,笑着婉拒。「你们忙,不用麻烦。」接近午餐时间,店里已有客人。

  「哪有你从台北下来麻烦?」动作快的傅母已经端来冰凉的麦茶,热络地拉她到料理台前面坐。「都说别特地请假,看哪天有连假再下来就好,你就不听,加上机票钱很贵耶!」

  「一年也才一次,没关系的。」看桌上有碗筷还没收,蓝绮屏上前帮忙收拾。

  「欸,放着、放着!」站在台后的傅父急忙喊道。「老伴,别让绮屏碰!」

  「去、去,去坐着,别碍手碍脚。」傅母故意骂道,笑着将碗盘全抢了过来,三两下就收拾干净。

  蓝绮屏无法,只好回到料理台前坐好。

  「还没吃饭吧?我们最近推出『烤一夜干竹荚鱼定食』,很不错,傅伯伯先弄一份给你吃。吃完你先上去,别跟等一下的人潮挤。」傅父俐落烤鱼,边招呼道。

  「不好意思,你们那么忙,我还挑这时候来。」蓝绮屏歉道。早上她先到公司一趟,交代待办事项才到机场,耽误了一些时间。

  「再说这种话,以后就不准你来喽!」傅母瞪眼,但饱含笑意的脸却一点也不凶。见又有客人上门,赶紧指挥其他服务生上前接待。

  「就是啊!」傅父笑道,留意烤鱼火候。「每年看到你来,我们都很感动。」

  「别这么说,应该的。」蓝绮屏笑容有些沉淀,虽然事情都经过那么久,心里还是觉得惆怅。傅伯伯和傅伯母这么好的人,为什么上天要给他们这样的试炼?

  「哪有什么应不应该?」傅母豪迈地拍了她一下肩膀,朝傅父喊:「欸,记得多烤一条,我也该去叫阿禹下来吃饭了。」

  「这用你说吗?早烤啦!」傅父瞪她一眼。

  「江禹?」见傅母兴冲冲地拿起分机拨打,蓝绮屏惊讶低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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