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怎么会怪他?怎么有资格怪他?
即使他今天真的是来讽刺她,讽刺她竟然真听信他的试探,真选择了离他而去,讽刺她竟然傻到真的放弃一个不折不扣的金龟婿,只因为她误解他即将破产——她也绝不怪他。
她明白的,她可以明白他为什么想要如此做,若他俩立场相反,她大概也会这样做。
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报复她的方法。
她明白的。
但他却低声否定了她的猜测,「你误会了,我并不是专程来讽刺你。」
她猛然扬起眼睑,掩不住惊愕,「你不是?」
「我不是。」他低声回答,调转眸光望着远方,仿佛不敢接触她疑问的眼神。
「那么你是……」
他没有回应,眼眸一迳盯着远方。
袁真澄蓦地心跳加速,她瞥了一眼静静躺在地上的姬百合,接着转头凝睇眼前这个显然在门口等了许久的男人。她脑子疯狂的运转着,愈想就愈觉得不可思议,愈想就愈觉得无法置信,愈想就愈觉得心痛莫名——
她终于凝聚全身勇气开了口,「你……是来挽留我的?」
她可以感觉到他高大的身躯一阵震动,但他仍然保持沉默。
袁真澄不禁屏住气息,「是这样的吧?之鹏,其实你是来挽留我的,你、你是来——」
「我来告诉你我爱你。」他低低一句。
她顿觉心魂震荡,「你……」她双唇发颤,无法逸出任何言语。
「虽然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来,虽然我明白来了或许只是自取其辱,但我……」他忽地转头看她,目光狂烈炽热,「我没办法不来,没办法就这样放你离开,尤其我听思思说你决定离开台湾,我……我不能——」仿佛是感应到自己过于激动,他忽地顿声。
她禁不住爱怜地伸手,柔柔抚上他脸颊,「之鹏。」
黎之鹏怔怔地握住她的手,紧紧贴住沁凉的脸颊,「我还以为已经来不及了,我以为你已经走了。」他语音低哑。
她迅速摇头,「我怎么会走?我根本舍下得走。我原本答应了品谦要跟他一起走——」
「你什么?」
他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紧,绞得她手腕疼痛,但她没有抱怨,只朝他微微一笑,「品谦答应我只要我愿意跟他走,他就肯帮你解救黎氏。」
「我不需要他多管闲事!」他瞪她,激动地提高嗓音,「我自己可以处理黎氏的事。」
「我知道,我知道。」她放柔语声,试图安抚他激昂的情绪。
然而黎之鹏却仍然无法平静,紧紧拽住她的手,眸光热烈而慌乱,「不要走,真澄,不要走。」
「我不会走。」袁真澄语气坚定,「我已经决定了,就算品谦因此不肯帮你而令黎氏破产我也不会跟他走。因为我决定留在你身边,」她嗓音低柔,凝望他的眸光深情款款,「不论未来是贫是富,我要一直在你身边爱你、支持你。」
他倏地深吸一口气,再度双臂一紧,紧紧拥她在怀里,仿佛害怕稍一放松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她无法抑制感动,下颔抵住他肩头,泪珠串串坠落,「之鹏,我不值得你如此爱我。思思说的不错,你是那种爱上了便义无反顾的人,即使明知对方是一个不该爱的人……」
他一阵短促的笑,「你说得我像是个傻瓜。」
「你不是傻瓜。」她反驳他,从他怀里扬起头来,灼烫的眸光紧紧圈锁住他,「你只是至情至性。」
他望着她,忽地微微一笑,「幸亏你跟早儿不一样。」
她怔怔地回凝他泛着浅淡微笑的脸庞。
是的,幸亏她与齐早儿不一样,否则他又会承受好几年有如地狱炼火般的苦痛折磨,因为他就是那种男人,即使明白她不值得爱,他仍会深深地爱她。
袁真澄摇摇头,感觉鼻头又是一阵酸涩。
她怎么值得他如此深爱呢?如果她将整个人、整颗心、全部的灵魂都交给他,是否就能回报他的深情?
他似乎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挣扎,只是深深凝望她,嘴角微笑的弧度拉得更高了,「你知道吗?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晚上,思思正巧对我说,总有一天我会碰上一个让我无可奈何的女人——她说对了。」
她忍不住也跟着微笑,「你很怕她吧?」
「不错。」他坦然承认,「因为她的预言总是该死的正确。」
「她很聪明。」
「太聪明了。」
「我觉得她的眼睛像看透了我的内心。」
「你也这么觉得?」他忍不住讶然,
「她看透了你爱我,也看透了我其实也是爱你的。」袁真澄摇摇头,「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傻瓜。」
「我也常常这么觉得呢。』黎之鹏忽地仰头大笑,而那爽朗的笑声震动了她整个心灵。
他应该常常笑的,从他嘴唇逸出清朗笑声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,而他噙在嘴角的笑意又是多么动人。他该是那种率直、爽朗、调皮、风趣的男人,他该是她所熟识的那个黎之鹏,那个总爱衔着气人的笑意,逗弄得她不知所措的黎之鹏。
那样的他才是真正的、毫不做作的他。
她——能够令他永远快乐吗?
她痴痴地望他,一颗心逐渐收紧,紧到几乎令她无法负荷,紧到她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泛上眼眶。
而他终于察觉了她痴情的凝视,收住了笑声,幽深的黑眸定定地回应她笼着烟雾的美眸。
好半晌,他忽然松开她的身子,拾起了地上的姬百合花束,一把塞入她怀中。
她怔怔地捧住花束。
他微笑凝望她数秒,接着伸展双臂,一举抱她入怀。
她忍不住轻声尖呼,「之鹏,做什么?」
他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抱着她前行,在滂沱大雨中迈着坚定而深情的步伐。
他要带她上哪儿去?在这样的绵密雨幕中,甚至看不清前方朦胧景物,他要抱她走向何方呢?
她没有问,也不在乎。
天堂也好,地狱也罢,无论哪里她都愿意与他一起前行。
—全书完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