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牵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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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男人离去的脚步一顿,转了个方向,顺着阿娇姨指的方向而去。

  她低着头,很安静地在想着什么,他没打扰,隔着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。

  她看起来好多了,走路微跛,但至少已经可以自行走动。

  乡下地方,没有太多路标,如果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居民,很容易迷失方向,他就替很多找不到路的外来客指路过。

  她似乎走累了,就近靠在路旁的树干边,盯着地面出神。

  她似乎,心事重重。

  也是,没有心事的人,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?

  她维持同样的姿势已经有半小时了,他远远等待,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告诉她,清晨微风拂面是很惬意没错,但那棵野生桑树小虫子颇多,她要不要换棵树来站……

  果不其然,下一刻就听她细细的惊呼声,挥拍衣裙跳开,一时忘了脚上的伤,绊了下,跌坐地面。

  他没多想,立刻上前扶她。

  “咦?你——”她扭转过头,微泛清香的长发拂掠过他脸庞,彼此皆是一愣。

  她微窘地挣脱他退开,头皮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楚。

  “别动。”他皱眉,发现问题的症结了,稳住她双肩,然后才动手替她解开不经意缠上树枝的发丝。

  他眼神很专注,目不斜视,粗糙的双手一看便知是经过长年劳动,但十指的动作却是无比谨慎轻巧。

  他已经尽可能不扯痛她了,她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。

  有那么痛吗?

  垂眸审视她,留意到她猛眨眼,他恍然明白了什么,及时抓住她要去揉眼睛的手。

  “我来。”微微抬高她下巴,拇指轻轻撑开她下眼皮,果然已经泛红一片。

  那种超小只的飞蚊、果蝇多得是,入了夜更可观,他小时候常被暗算,已经习惯成自然了,指腹小心翼翼将小小飞行物的尸体拨出她眼睛。

  “痛……”她抗拒,眼泪流得更急。“你走开……”

  “对不起。”但坚决不放。“再一下,你不要动,快出来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他在说什么?

  “开荤了?”一声调侃由身后传来。“阿水婶知道一定很欣慰。”啧,缠得可热烈了,大清早又大庭广众的,真好兴致。

  他连瞄都没回头瞄一眼,低头凝神专注。

  这么难耐?片刻都等不得?身后男子耸耸肩,很识趣地走人。

  “回去别乱说,阿齐。”

  “我又不是女人!”没那么三姑六婆好吗?

  不过……这小小村落瞒得了什么事?他很坏心眼地决定不告诉他,田梗里早起插秧的阿荣叔和阿满婶已经目瞪口呆、充满惊叹地看很久了!他们会不会说出去他就不保证了。

  “好了。”他松开手,正欲退开——

  “阿慎哪——”

  身后略尖又掩不住兴奋之情的叫唤,令他当下头皮一阵麻。

  僵愣地维持着在外人看来暧昧到极点的姿势,与她对看一眼,愕然无言。

  原因无他,阿满婶是本地最知名的八卦广播站!

  第二章

  果然!他最初的预感是对的!

  两人的“奸情”在阿满婶的“热心”宣传下,不到一天就传遍全村。

  关于他激情难耐、在路旁就打得火热的消息几乎无人不知,还附加精采绝伦的实况转播。

  “那个你们都没看见,阿慎多狂野,直接抓住人家就给她亲下去,还亲好久!我还听见大美人娇滴滴地给他腮ㄋㄞ,抱怨他太粗鲁,会痛柳!”

  ……根本不是那样啊!联想力会不会太丰富了,阿婶!

  他想反驳,可惜没人理他。

  “这个阿慎也实在是齁……”在意犹未尽的地方停了下,如愿等到群众情绪高昂的催促声后,才满意地接续。“偶家死老头在田里插秧,他也在树仔边忙插秧,年轻人的热情,看得我和我家死老头都害羞了……”

  最好真的是你们想的那回事!愈说愈离谱了。

  到最后甚至讨论起他家什么时候会办喜事,把都市大美女娶回家、喜宴要办几桌……

  他简直无言至极。在家里母亲猛追问不休,走在路上左邻右舍关切,连来到店里都被自己的员工调侃……

  早知道的,这村子里,像他这样的卑微小人物完全没有申诉权,阿满婶比法律还强势,被她撞见等于被全村村民捉奸在床!

  最近,她的耳朵不太清闲。

  田便旁的“疑似热吻”事件,她料想得到会引起多大的余波效应。在这里住了几天,多少也了解这地方村民热情爽朗的性子,不过有时候太热情也不是件好事,他近来的日子应该非常不好过吧?

  她倒是还好,除了阿娇姨外,和谁都不熟,村民也不会来缠她说长道短,最多就是阿娇姨频密地与她“联络感情”,看来是被众人公推出来,肩负大任。

  这些都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,哪天真的超出忍受范围了,挥挥衣袖走人,一切又与她何碍?

  不过他就不一样了,在这里土生土长,避不开也走不掉,光要应付左邻右舍探询就够他受的了……

  她以为在这种情况下,他应该会避个嫌什么的,但每隔一天,他仍会固定在傍晚前出现,带她去洪师傅那里换药。

  这几天,阿娇姨总是谈他,说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,他有多孝顺、多上进、多忠厚老实、多值得托付终身……

  简直就是强迫推销了。

  她只是默默听着,没插嘴也没反驳。

  “你对我们阿慎印象怎样?”

  她想,这句话才是重点吧?只是不晓得是被多少人逼着来问的。

  “还好。”她淡应,没让对方太难堪。

  一般来说,面对回应不太热络的对象,这样的回答就够对方明白,并不用直截了当地泼对方冷水。但是——

  她忽略了乡下人环境单纯,是不会懂那些客套与官腔的,直接在心里演绎成:还好就是不错,不错就是有希望!

  所以都市大小姐对阿慎也是有好感的啦!

  “对嘛,我就说!你一定是也喜欢阿慎的啦,不然怎么会热吻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这是哪来的结论?

  一开始,只是阿娇姨在耳边歌功颂德某人的成长史,到后来开始有三姑六婆在她眼前晃,不多,就那几个,其中据说还有事件男主角的母亲,看媳妇来了!

  一直以来,她都只是聆听,没表达过任何意见,事实上,她也不认为有需要表达什么意见,可是现在这样——

  她蹙了蹙眉,开始觉得困扰了。

  她不打断阿娇姨的自得其乐是一回事,被人当未过门媳妇来打量又是另一回事了,不反驳不代表默认,但这些人好像没搞清楚状况。

  “那个——”某大婶又送来莲雾,说是自家种的,很甜,并且找机会与她攀谈,用极生硬的国语问:“啊你听不听得懂台椅?”

  “抱歉,不太懂。”她回个歉意的微笑。

  “按呐唷——”大婶颇烦恼。这样嫁进来是要怎么沟通才好……

  对了,据说这是男主角的母亲。“您——有什么事吗?”

  “那个齁……偶素那个……那个阿慎他阿母啦,就素偶听梭你甲阮刀嘿啰阿慎有互相给他喜欢到啦,阿偶就想梭齁,来给你看看啦!虽然梭你们认识不素粉久啦,但素延分这种东西,就像那个括啊戏在演的,前世有缘,所以才会一见钟情,阿偶齁……”

  她听得很痛苦,相信大婶说得比她更痛苦。

  “什么是括啊戏?”她镇定且礼貌地发问。

  惨啊!连括啊戏都呒灾,这以后是要怎么相处。

  阿水婶抓抓头皮,好困扰地想着要怎么解释。“就素、就素那个神明生日,底咧庙口戏棚仔演的那个、那个……”

  “一种传统戏剧。”男子由中庭走来,沉稳地走向她们。“阿母,你呐欸底家?”

  “我想说,你就有甲郎尬意呀,我来跨买欸。”

  男子叹了口气。“你麦听满婶仔黑白共,是阿爸甲郎撞着伤,我要照顾伊。”

  “阿呒过齁——”阿水婶还想上诉。

  “我晚时转去呷甲你共,要先带伊去洪师仔那里。”不给母亲上诉的空间,扶了她起身闪人。

  虽然她现在好很多,不过他还是会谨慎地扶着她的肩臂,放慢脚步配合她。

  安安静静走了一段路,他先开口。“对不起,请别与她们计较。”小镇生活太单调,难免找些话题取悦自己,他能理解,却不确定她会不会介意。

  她偏头瞧他一眼。

  其实,最困扰的应该是他吧?

  这些人与她无关,她可以毫不在意,最多当没听到,他却不行。

  一个个都是他的长辈,一个个都是出于关爱他的出发点,他解释不清也得一个个解释,不能翻脸也不能转身走人,他才是最头痛的那一个。

  可是,他却向她道歉,向一个不痛不痒的外来客道歉。

  “没关系。”她只能这么说,淡淡地回应。

  “下次我妈再去的话,你打个电话给我,我来处理。”

  电话?

  她回想了下,才想起初来那一夜,他确实有在桌上留过字条,要她有事再联络他,但那支手机号码她从没细看,更没打过,早不知遗落到哪里去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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