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温柔低沉的嗓音,说着不轻易示人的幽微心思,让慕容芫听了,险险要掉下眼泪。
那么潇洒的男人,却也有脆弱的时刻,而且一点也不在乎让她知道。心肠已经软成了一摊泥的慕容芫怔怔地听着,乌亮的眼眸眨啊眨的,全然没发现自己乖乖依偎在人家怀里,柔顺得跟小猫一般模样,有多惹人怜爱。
「我知道你还不太甘愿;不过没关系,我们慢慢来。」他好有耐性地哄着怀里的人儿,「反正过了年,只要军令一下来,我又得离开。这一去,大概也生死未卜,如果……」
温软小手粗鲁地按住他的薄唇,「不许胡说!」
她横眉竖目阻止他的模样,真是可爱透了。景熠凡忍不生握了她的纤腕,略略拉开小手,然后低头再度攫取她嫩红的小嘴。
这次可就不是浅尝了,而是辗转索讨,温柔但坚持地以唇舌诱哄,让她轻启樱唇,任他长驱直入,待她被吻得细细娇喘,气都换不过来,才罢休。
「我们选个日子,好吗?」他搂着软绵绵伏在他胸口的人儿,轻声劝说,「不如,明儿个我就请算命先生来——」
「不要!」说到底,女孩子家脸皮还是薄,她涨红了小脸,「不成,这样大家都知道了!」
景熠凡失笑。成亲这种大事,哪可能瞒着人?但看她认真约神气,他还是温言哄道:「别担心,我会尽量小心,不让太多人知道。」
结果,别说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姑爷终于说动了小姐,放眼京城,也全都听说啦
消息传得可真快,上门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,贺礼也一箱接着一箱。府里头众人忙上忙下,慕容芫就觉得奇怪,哪来那么多事情可忙?以前一天到晚聒噪罗唆的奶娘、丫头们这会儿全不见人影,也没人来烦她。
这一定是阴谋!就像某人一天到晚来访,说是公务繁忙,却也很少见到他跟父兄一起讨论边疆驻军大业;说是讨论成亲事宜,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好讨论的,一切都是将军府里弄得妥妥贴贴,他只要当现成的新郎倌。
「彩礼嘛,不用麻烦,什么绢三百匹的,我们又用不上。八字请先生合过了,没问题。而这几个好日子呢,只要令叔能赶回来主持婚礼,就选那日。」将军对这个准女婿真是好说话到极点,什么都不刁难;手上还捧着一个纸卷,兴匆匆的说:「不过,你来看看这个单子!」
单子上列明的是为女儿准备的嫁妆,长长一串,纸卷摊开了比他们常常画的地图还长,整个拖到地面,太夸张了。
「将军,这实在太多。」景熠凡委婉地说:「何况,家叔已经托人在京里帮忙打点,绝对不会亏待芫小姐的。」
「我不是怕你亏待她。」将军不耐地挥挥手,大有「亏待也没关系」的味道,「只是嫁妆本来就该给的,何况又剩一个女儿了,不用省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没什么可是,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,或是想反悔!」虎眼一瞪,多少敌人望之丧胆的气势便出来了。景熠凡只能苦笑。
这一切都在书房里发生。最呕人的是,慕容芫就在旁边,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。她爹根本不怕她听见,说得可理直气壮了。
到了这个时候,慕容芫已经没力气发飙了。反正全家人都把她当滞销货,忙不迭的要推销给景熠凡。男方要下聘的彩礼不收,日期等等一切没意见,还要奉送丰厚嫁妆,深怕好不容易上门的肥羊跑了。
待将军离去之后,景熠凡一回头,就看见慕容芫坐在窗边、身子趴在窗棂上,懒洋洋往外看。无精打采的,跟平常大异其趣。
「怎么了?什么人又惹你不开心?」他走过去轻声问,指尖忍不住轻轻抚过她柔嫩的颊。
这段日子以来,她已经习惯他的碰触了,所以只是看他一眼,「有吗?我以为现在不是普天同庆,比皇上过大寿还值得庆祝呢。」口气那么无奈又无精打采,却把景熠凡逗笑。这小妮子在闹别扭,他哪会看不出来?
「将军跟夫人是疼爱你,才会这样。」他温言安抚,一面在她身旁长椅坐下,顺手拉过她的小手,捏在手心。
「是吗?我看是疼爱你、怕你变卦。巴不得日子也别看了,把我捆一捆要你带走算数。」
「这样也好,我回头跟将军建议去。」他顺口调笑。
没想到这么简单轻松的话,却把慕容芫逼红了眼。一双大眼睛随即水汪汪的,泪珠儿将坠未坠,咬着小嘴,强忍着不哭。
「这是怎么了?」景熠凡这才真的慌了,搂着她的肩迭声:「到底哪里不开心,真的这么不想嫁我吗?」
「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高兴?一点也不会舍不得?」她赌气地死忍着不肯掉眼泪,忍得声音都发抖了。「一开始千求万求你再多考虑,好像我有多糟糕似的;然后现在又这样,想尽办法要把我早早赶出家门——」
说着,有如大水溃堤,一发不可收拾。
她真的好受伤好受伤,自小不得父母欢心就算了,真没看过哪个大闺女要出嫁是像这样,被家人贬低再贬低,之后又像烫手山芋一般,只求脱手,不择手段到极点。
自小到大累积起来的委屈,竟是如此深重,她哽咽着,停都停不下来。
第5章(2)
「芫儿乖,先别哭了。」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手帕,还是她的!不过气噎之中没空管这些。
待她回神之际,已经给抱坐在人家腿上,小脸埋在他肩头,舒舒服服的哭了一场。
「不要哭了,这也没什么呀。姑娘大了,总是要嫁人。嫁过来之后,让我好好疼你,不就够了吗?」他一面帮她擦眼泪,一面好有耐心地哄着,「我只疼你一个,不会有别人。何况你嫁过来之后,爱做什么就做什么,既没有翁姑要伺候,也没有妯娌争宠,清爽得紧,你想想,难道不好?」
说得真是诱人,慕容芫还真听进去了,她不好意思抬头,脸蛋儿埋在他肩头衣服里,闷闷地问:「真的吗?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?」
「当然。你要骑马,我买骏马让你骑;你要珠花首饰,绫罗绸缎,我都帮你办;想吃什么、想用什么,只要你开口,全都听你的。一切都随你。」他说得字字真诚,全都打进她的心底。
自小到大,她其实偷偷渴望的,就是如此被珍惜、被看重的专注心意。不用跟别人分享,不用吃醋计较,不用一个人落寞地期盼父母会想起她,哥哥姊姊会跟她玩,大家会愿意听她说活,了解她的想法与心思——
「骏马、珠宝、衣料……这些我都不要。」她抬起头,认真地说。不过随即补了一句:「我是说,我现在都还不要。待我往后要了,你都会给我?」
「当然!」他吻了吻她微红的可爱鼻尖,「全都依你。」
终于,他们成亲了。
嫁做景家妇的第一天,慕容芫就气得要命。根本就是上了贼船嘛!景熠凡这个大奸大恶、满口甜言蜜语的骗子
什么「一切都随她」,根本是天大的谎言!
一整天下来,她想吃什么都没得吃,顶多喝了几口茶,饿得她头晕眼花不说,凤冠重得她摇头晃脑,想拿下来松一松,不行;身上厚重的霞帔让她在春天里直冒热汗,想自己擦个汗,也不行,哪有新娘子动手的道理;偏偏身旁伺候的丫头嬷嬷们个个忙昏头了,没人注意她。
这叫什么随心所欲?难受死了!
折腾了一整天,好不容易终于告一段落。众人在前厅饮宴作乐、谈笑风生之际,她孤零零坐在挂着喜帐、套着百子被面的大床上,又饿又累。
当新娘子一点也不好玩,她绝对不要再来一次了!
等景熠凡略带酒意、满面春风地摆脱掉劝酒嬉闹的宾客,回到新房时,只见一身艳红礼服的人儿端端正正坐在床沿,规规矩矩的,一动也不动,端庄得不可思议。
房间中央桌上点着大红的喜烛,烛光明亮,映着火红的盖头、身上华丽繁复的金饰、喜服上盘金精绣的图样,真是喜气洋洋。难道,野马般的小姑娘,也会害臊?毕竟是洞房花烛夜——
走到床前,景熠凡伸出去准备掀盖头的手,居然微微在颤抖。啊,他居然在紧张。这也是他的小登科、洞房花烛夜哪。
一掀开——小脸低低的,只见长长睫毛在玉雕般的脸蛋上投下阴影,呼息均匀细微,她——睡着了。
手上还拎着柔软的盖头,景熠凡呆住片刻,随即失笑。
睡着了?哪家的新娘子在洞房花烛夜睡着的?
本来还妄想着能看到她难得娇羞的模样,看来,完全是自己想太多了。慕容芫就是慕容芫,就算嫁给了他景熠凡,还是不会变的。这就是他衷心喜爱她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