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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立在一辆马车旁,整装待发,但他迟迟不肯离去,目光凝望着宫闱深处,不知在看什么……

  仿佛有心电感应,他猛地回过头来,发现她的存在。

  双眸深处,似有千言万语,却堵在心口,如同决堤之前的坝,有一种暗藏汹涌的感觉。

  “你要去哪儿?”怀烙步下台阶,感觉自己步子在颤,身子也在颤。

  “你皇阿玛让我离京,难道我还敢留下?”叶之江望着她,目光忽然变得冷淡,好像方才那一瞬间的激动都是假的,是幻觉,连语气也归于平静。

  怀烙忽然感觉一阵心凉——刚才,在奔跑之间,她还有过荒唐的念头,假如、假如他要自己要他一起走,她会考虑答应……

  可现在,看着形同陌生人的他,这念头倏地钻回心底,像被扼杀的秧苗。

  “我离开后,你可不可以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,替我做一件事?”他忽然又道。

  “什么?”怀烙忙答。

  “将我大嫂和小柱子的尸体领出来,火化了,撒到荒郊——我知道,他们不想待在你们大清的皇宫里。”

  这句话,就像刀子一笔一划割在她心坎上,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了的泛滥,滴滴往下落。

  “对不起……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他的话,再说也是多余,有假慈悲的嫌疑。

  “你不愿救他们,我可以理解。”他却冷冷地答。

  “我不愿意?”怀烙忍不住辩驳:“难道,你以为我希望他们死?”

  他沉默,似乎代表着肯定的答案。

  “在你心中,我是这样冷血的人吗?”她胸中一阵激愤,被冤枉的滋味竟是这样难受。

  “我只知道,你可以救我,却没有救他们。”叶之江咬了咬唇,“我大嫂或许罪该致死,可小柱子呢?我不相信,连我都能放过,你皇阿玛会不愿放过一个孩子。”

  可惜,事实就是如此,她的皇阿玛就是利用这个孩子的死,来斩断他们之间可怜的一点点感情……

  怀烙再替自己解释,然而她发现,在事实面前,任何解释都无法让人信服。

  这一刻,她百口莫辩。

  “叶公子,天色不早了,启程吧。”一旁的侍卫催促道。

  与其说是侍卫,不如说是押送他到荒蛮之地的差役,这一别,或许今生无缘一见。

  她要告诉他,身体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吗?

  来此的目的,不就是这个吗?

  可这刹那,她忽然决定隐瞒,有什么可说的呢?多一份牵挂,就多一份伤痛。

  将来,她会告诉孩子,他的父亲早已死去……

  “一路珍重。”转过身去,道出最后诀别的话语,怀烙失魂落魄的沿着原路往回走。

  她不知道,此刻叶之江正凝望着她的背影,迟迟没有踏上马车。

  方才,他早该走了,可他就是因为心存不舍,所以停车远眺宫景,仿佛在对她默默告别。

  她的出现,令他大大惊喜,可心中只能强忍,克制欢颜。

  她误会了,其实他从来没有怪过她、怨过她,他也明白,大嫂和小柱子的死,不是她能掌控的。

  他早就预料到雍正会出狠招阻止他们之间的感情,只是没想到,会这么狠……

  但他又能怎样呢?

  注定身份悬殊的两个人,一开始的结缘就是错误,何必一错再错?

  就这样分手吧……让她误以为自己恨她,这样,才能让她忘记他。

  堂堂格格,金枝玉叶,何必跟随他这个带罪之人四海漂泊。

  分手,是最太平的结局。

  第8章(2)

  ***

  车轮一晃,将她惊醒。

  方才,怀烙又做梦了。梦见与他诀别的那日,仿佛,还能看见那落日的余辉,还能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伤心。

  怀胎五月,她忽然做出一个决定,远离京城,到承德生子。

  宫中本是是非之地,自叶之江离京后,更是流言蜚语四起,她不想面对纷扰,只希望远离喧嚣,到安静的地方,给她的孩子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出世。

  “格格,你又哭了……”碧喜递来绢帕,“又梦见什么了?”

  她一惊,连忙抹了抹双颊——果然,还是湿湿的,两行清泪泪痕犹在。

  每一次梦见他,都会这么不知不觉地流泪,直到天明,才发现枕边一片濡湿。

  “格格,事情都过去了,不要多想了。目前最要紧的,是生下小贝勒。”碧喜劝道。

  她懂,所以极力保重身体,每天能吃多少就吃多少,一直吃到吐……

  可怀有这样的心境,生下的孩子会快乐吗?

  打开车窗,望着一幕摇晃的野景,天渐渐黑了,有雨丝飘到她的脸上。

  “反清复明、反清复明……”她忽然喃喃道:“大明真的很好吗?”

  “亡国臣子,总会念旧吧?”碧喜小声答。

  “对了,碧喜,我记得,你姓佟?是汉人?”

  “哦,汉人抬旗的——祖上是汉人,如今算旗人了。”碧喜连忙道。

  “你有听过家里人议论前明吗?”

  “奴婢家里人到不敢,但奴婢小时候看过那本书……”她支吾地透露。

  “哪本?”

  “《霍氏游记》。”

  “是吗?”怀烙挺直身子。“那上边,写了大明什么?”

  “别的不太记得了,跟咱们大清也没什么两样,倒是有一件——那传教士说,到了中土,惊奇的发现街上没有一个乞丐,原来,鳏寡孤独者都住在一个官府特设的大院子里,自己养鸡织布,丰衣足食。”

  “是吗?”在她的印象中,前明一向沧桑凋零,饥民四起。“可我们大清也没有乞丐啊!”

  “没有吗?”碧喜几乎笑出声来,“格格您那能见着啊!”

  “你忘了,上次咱们从京城到中州,那一路上,千里迢迢的,没发现乞丐啊。”

  “给您算命的那个,不是吗?”

  “那道长?不算吧。”

  “格格,您是没瞧见,”碧喜叹道,“事到如今,奴婢也不瞒您了——上次从京城到中州,一路上都安排好的。”

  “什么!?”怀烙大惊,“不可能!我们私自出京……”

  “格格,是我给宫里通的风,奴婢不敢擅自带您乱闯,怕掉了脑袋。”碧喜终于承认。

  “我一直以为是叶夫人……”

  “叶夫人大概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吧。”碧喜涩笑。

  “这么说,我皇阿玛早就知道了?一路上派人安排了我们的行程?”

  “对啊,所以一路上无惊无险的。格格您看到的,都是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的清形。”

  天……她的皇阿玛,原来如此老谋深算、深藏不露,把所有人都耍了。

  “皇阿玛为什么要由着我出宫?”当初,不是他派之江到中州去的吗?

  “为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啊,皇上说,额驸……不,叶公子对你似乎还不太上心,死也要制造独处的机会,他料定额驸外派后,你会跟去的。”

  到了民间,天高皇帝地远,两人的身份束缚才会被打破,成为真正的夫妻。

  “可惜皇上那会儿不知道叶公子的身份,否则也不会这样暗中帮你们。”碧喜再次叹息。

  呵,人算不如天算,再怎么撮合,到头来,不过一段令人伤感的孽缘。

  暮色深了,雨似乎更大了,打在脸上,不再似方才的飘拂轻盈,有些沉重的微疼。

  “格格,前面有间古庙,咱们去那儿歇一会儿吧。”碧喜道。

  “格格,还是再赶赶路,到了前面的驿站在歇吧!”车外的侍卫道。

  “这雨变大了,格格还没用晚膳呢,这一路颠簸,你吃得消,格格肚子里的小贝勒可吃不消!”碧喜反驳。

  “你们这么多人,难道是废物?”碧喜冲着那侍卫眉一挑。

  “好了,别吵了,”怀烙发话,“我的确有些累,离驿站还远,不如先歇一歇,弄些熟食吃了再上路吧。”

  侍卫不敢再多言,只得由碧喜搀扶格格下车,撑起伞,缓缓步入那庙中。

  然而,谁也没有料到,偏让那侍卫说中了。

  荒郊野外,果然遇上不测风云。

  那庙中,无和尚,无道士,却有一群流匪,一等怀烙步入庙门,便撒网将她与随从团团围住,成为瓮中之鳖。

  火光映着脸颊,怀烙只觉得一股炽热扑袭而来。

  她定睛,发现自己被缚在柱上,四周一群凶恶面孔,带着狰狞诡笑。

  “哎哟,小脸蛋儿生的不错,可惜是个孕妇。”为首的流匪道:“不然今晚大爷有人暖被窝了。”

  “听说还是个格格?”一旁的手下提醒道。

  “难不成是狗皇帝的女儿?”

  “不不不……”被缚在另一根柱上的碧喜仍不忘在危机罐头护主,“诸位大爷,你们搞错了,我们只是普通人家。”

  “普通人家也叫格格?也有这么打排场?”

  “真的,满人里但凡有点家底的小姐,都叫格格——绝对不是什么公主。”碧喜连连解释。

  “再怎么说,也是满人。”为首的流匪坚持道:“满人就得给我下油锅炸了!”

  说话间,已经架起一口锅,烈火围攻下,腾腾白气自锅边溢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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