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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此时,床帐是放下的,隐约可见躺在床上呼吸规律的身形。

  突地,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,声音大到彷佛连房间也跟着震动。

  可是床上的人儿却一动也不动,依然睡得深沉。

  「轰轰轰!」巨响连续不断。

  「哎!」一声轻叹从帐内飘出,榻上的人儿虽然紧皱着眉头,却只是翻了个身,隐忍地闭着双眸。

  「小姐,」一名高壮丫头懒洋洋地打着呵欠,推开房门,含糊不清的说道:「你还是起来看看吧。」

  眼看小姐没有答话,丫头只好再求道:「你要是再不去看看,老爷会把东边整面墙都给拆了。」

  凌飞嫣无奈地睁开眼睛,缓缓坐起身,白皙纤手掀开一边的帐帘,「把我的外衣拿来。」她蹙起柳眉,双眼望着动作慢吞吞的丫头鲁儿,思绪却早飞到九霄云外。

  她爹凌誉书是榆次县的县令,虽说只是个九品官,可爹爹为人清廉正直且事必躬亲,算是一个好官,只不过正直过了头,就变成固执,不明白人情世故,只知道死读书,家中生计都得靠她这个长女。

  她娘呢,彷佛生来就不知人间疾苦,都已经快四十了,不但外表娇丽可比二八少女,性子根本就幼稚得可以,在她爹的宠溺下,十指不沾阳春水,虽然温柔善良但胆小怕事,做事情忘东忘西,如果指望她来管家,不如一大家子直接蹲到角落,张嘴喝西北风来得实际点。

  这两个人当爹娘,多少有那么一点不称职,但恩爱逾恒,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,她下面有五个弟弟、三个妹妹,如果全仰赖爹爹那一点薪俸,哪有办法养活这么多张嘴?

  她十一岁时,在连喝了三个月的稀米粥后,便决定放弃琴棋书画,改埋首帐堆,学会算术,学着精打细算,让每一个铜板都花在最恰当的地方,还买了个最便宜的丫头,虽然这丫头有点懒、有点笨,但饭吃得少,力气还算大,可以顶着做一些粗活。

  「啊!小姐,瞧我这粗手,又把你的衫子扯破了!」

  才觉得这丫头有点好处,她就立刻出纰漏。

  凌飞嫣抚额无奈的叹了口气,「放着吧,我晚些时候再补一补。」

  还是不劳烦笨丫头动手了,她索性下床,从衣柜里翻出旧衫,手脚利落地穿戴妥当,简单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门。

  「老爷,怎么办?」月娘睁着无辜大眼,柔嫩的小手揪着绢巾,表情相当担忧,「本来不是想补墙的吗?怎么……」

  她伸出食指,迟疑地指了指已经塌了大半的红砖墙。这下好了,等下大妞一定会、肯定会、绝对会不给他们早饭吃啦!

  凌誉书尴尬的清了清喉咙,手里还握着「犯案工具」—一把铁锹,但面对心爱娘子的担忧目光,他整肃脸色,装腔作势地说:「咳咳,没事!这铁锹不太好用,还有这墙,不太结实,我只不过手滑了一下……」

  「不是一下……」明明很多下,要不然墙也不会从一个破洞变成一扇大门!不过,月娘懂得给夫君保留颜面,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,「等一下大妞来了怎么办?」

  别看官邸外表颇有气势,可内部早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,家里又没有足够银两应付多次的修补。上个月才有个工匠到家门前喝,她看他要价低廉,也没知会她家大姑娘,便径自将工匠请进门。

  工匠忙碌好一阵子,她喜孜孜的看着补好的墙,想象她家大妞竖起拇指夸赞她的样子,谁晓得,大妞前脚刚进家门,她还来不及邀功,整面墙就在她面前塌了下来,大妞冷着脸不发一语,害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
  「偷工减料得那么明显,你那双眼睛看不见吗?」大妞冷睨了她一眼,又丢下一句,「贪小便宜,会有馅饼从天而降这种好事吗?」

  因为她的失误,大妞把攒了大半年的银两全用来补墙,哪晓得西墙才补好,东墙又穿了个洞,她和老爷商量之后,还是决定靠自己。

  老爷好歹也是个男人,力气怎么说也比女人大,而且自己补墙用的肯定都是真材实料,这次肯定能向大妞邀功!

  可是,她竟然忘记一个可怕的事实,就是—她家老爷就算是个力气比女人大的男人,可他依旧是个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啊!

  呜哇!为什么他们每次不但都帮不上忙,还老是给大妞扯后腿呢?

  月娘哀戚地咬着自个儿的手指,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夫君。

  凌誉书晓得自个儿又惹麻烦了,免不了有些魂不守舍,瞪着手上的铁锹像瞪着仇人似的。

  「要不,我们逃吧!」月娘开始出馊主意。

  凌誉书看了「新大门」一眼,就算心里觉得不妥,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,马上将铁锹藏在身后。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装睡,可还没走两步—

  「两位这是要去哪呀?」一道清冷娇细的女声让准备遁逃的两人蓦然一窒。

  月娘和凌誉书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香色绣鞋,视线顺着水蓝色的纱裙往上,掠过白色的镂花上衫,一张冷凝的清艳小脸正蹙着细细的眉尖,脸色不太好的盯着他们。

  月娘露出心虚的傻笑,而凌誉书则赶紧松开抓着铁锹的右手,只听「当啷」一声,铁锹掉到地上,他马上蹴着脚尖,将铁锹踢到角落里。

  凌飞嫣看看「灾情」,忍不住叹了口气,「说吧,这次又是谁?」

  「他!」

  「她!」

  夫妻互相指着对方,想要推卸责任。

  第1章(2)

  「咦?老爷你怎么这样?明明是你用铁锹把墙凿穿的呀!」月娘睁着圆圆的眼睛,就算是在指责,可是语调依然柔细,凌飞嫣特有的细嫩娇嗓正是得自这个娇滴滴娘亲的真传。

  「啊?要不是你怂恿我,老爷我要务缠身,有必要亲自做苦力吗?」凌誉书吹胡子瞪眼,不满意亲亲娘子在关键时刻捅他一刀。

  「可墙确实是你敲破的呀!」为求自保,向来柔弱的月娘也直起了腰板。

  「你是睁眼说瞎话……」凌誉书也不肯相让,他宁愿回房跪搓衣板,也不愿意被他家大姑娘的冷箭无情扫射。

  眼见夫妻俩还打算争下去,凌飞嫣头痛地捏住眉心,「好啦好啦,我知道了,我会想办法,你们先回房吧!」

  前一刻还吵得不可开交,凌飞嫣有如大赦的话,奇迹似的让两人同时闭上嘴,他们交换一下视线,眼中藏着窃喜。

  她哪会不知道他们的小伎俩,只是毕竟是亲生爹娘,她能怎么办?

  凌誉书和月娘眼看逃过一劫,便甜蜜的手牵着手回房去了。

  留下她无奈地看着那面开了个大洞的墙,蹙起了柳眉,这下又得打破自己的誓言了。

  少连……她在心里暗叹,觉得头痛极了!

  「阿虎,瞧见那姑娘没?」嘴里嚼着草根、百无聊赖看着过往人群的池青瀚,像是发现猎物的野鹰,眼睛突地亮起来,他连忙吐掉草根,用手肘撞撞身边正在低头打盹的属下,「喂,就在那边,快看!」

  阿虎摇晃着脑袋,眼睛半睁不睁。

  池青瀚浓眉一皱,巨掌直接就往阿虎的脑袋上招呼,「臭小子,爷晚上是不让你睡觉吗?大白天的还当着我的面偷懒!」

  阿虎顿时被惊醒,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,「爷,我醒了我醒了!」他伸长着脖子,四处转着脑袋,「什么姑娘?在哪里?」

  他往刚才的方向一瞧,脸色顿时垮了下来,「一晃眼就不见了。」对着阿虎又是一巴掌,「要不是你让我分神,她也不可能跑了!」

  池青瀚一肚子闷气,迅速的从躺椅上起身。

  阿虎抱着脑袋,虽有满肚子委屈,但一见池青瀚大跨步往热闹的人群里钻,他赶快招呼兄弟们跟上,「快快,池爷走了,快跟上!」

  闻言,原本还懒洋洋散坐在石墩上的几个壮汉,用最快的速度起身,并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。

  「躺椅还没拿呢!」阿虎看着越走越远的众人,再看看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躺椅。这张躺椅是某个巴结主子的家具行掌柜方才亲自送来的,用的可是上等的红木呢!

  「喂!」阿虎伸长脖子叫人,可没人理会,他一跺脚,「算了,本来就是白送的,不要了!」一边嘟囔,一边加快脚步赶上其他人。

  今天是十五,有钱人家的小姐、夫人们乘着轿子赶庙会,烧香拜佛,普通人家的小娘子、大婶们也三五成群地去城东大街上凑热闹。

  城东大街上什么都卖,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商铺,石板大道上还有挑着货架的小商贩在兜售一些小玩意,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好生热闹。

  茶铺八扇檀木雕花大门全部敞开,戏台上演着「贵妃醉酒」,花旦甜俏的嗓音愉悦着每个过路人的耳朵,杂耍的大叔力大如牛,一手支起百斤重的擎天柱,喝叫好声此起彼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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