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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严老板愣愣摇头,看著夏侯武威开门离开厅内,好半晌,严老板缓慢回过神,感觉额际隐隐作痛,眼前突地一黑,是近年来身子骨越来越差的警讯,或是……凶兆?

  “欢欢呐……爹好像做错了一个决定,说不定是害了你……”

  铺里几个少年的脾性他多少已能掌握,以“卖掉流当品”为例,公孙谦会讲出长篇大论来打消你的念头,若你坚持己见到无法沟通,他才会弃文改武,诉诸蛮力;尉迟义则是高兴就点头,不高兴就摇头,管你开价多少,他大老爷鸟也不鸟;秦关呢,静默不言,任凭宰割;夏侯武威虽然进当铺的时间最短,然而亦满四年,严老板有时仍会在他身上看到皇子的姿态——不是高傲睨视人的骄矜,而是不容人侵犯僭越的威严。夏侯武威很努力学习融入平民生活,可自小习惯的本能,一朝一夕是无法轻易更改,所以,骨子里仍流著皇家血脉的夏侯武威无法苟同此种交易,却又点头同意了,很明显能看出他并非心甘情愿,被强逼著低头的他,真能善待他家宝贝吗?

  恐怕……

  严老板今日的喃喃不安,确实成真了,只是,他无法亲眼看见。

  三年后,严老板久病缠身,撒手人寰。

  第4章(1)

  夏侯武威有著深深受辱的感觉,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大男孩,心思更是敏锐易感。

 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被人以金钱买下之后,还会感到欢快,他也不例外。

  这与买卖奴仆有何不同?

  这与上街买了只一鸡、一条鱼有何不同?

  他竟被视为可以援受的“东西”?!

  夏侯武威凛著神情,闷闷发怒,这份不悦,在面对始作俑者之际,更难佯装出无谓。

  那是他第一次漠视严尽欢笑奔来的喜悦,掉头走人,无论她在身后如何喊他叫他追他,他完全不理睬她,更不停下脚步等待她。

  她把他的尊严践踏在地,竟然还有脸朝他笑得如此甜美?!她以为他会赏她好脸色吗?天真!

  他在气她,气她不顾他的意愿,向她爹开口买下他。

  她不尊重他——好吧,她只是个娃儿,不懂“尊重”两字所代表的意义,但不表示他不能和她生气。

  仍是个孩子时便想用钱来买人,长大了还得了?岂不蛮横上天了!

  哼,她买下他,没有买下他的笑容和心甘情愿,他不需要附带那些东西给她。

  夏侯武威铁了心摆臭脸面对她,任凭小丫头以眼泪威逼利诱,或是派出她那位对她言听计从的爹爹当说客,也于事无补。

  严尽欢为此不知哭闹多少回,夏侯武威不明白她何以如此执著于他,本以为小孩子的心思会因为他的疏远而渐渐移转到别人身上,结果也并没有,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不懂夏侯武威怎么不再对她笑、不再轻声细语、不再夜里陪著她睡,他对她变得好沉默,眼神又带著责备,她明明很努力想讨好他,她爹给她好吃的玩意儿,她一定会留一份给他,有好玩的,她头一个想到他,对铺里其他哥哥们,她可不曾这么热络……

  “夏侯,你在生我的气吗?”她时常迷惑地问著他。

  他的回答是不点头,也不摇头。

  不承认,更不否认。

  她更想问他:夏侯,你是不是讨厌我?

  她不敢问,怕问了,他会毫不考虑地点头答是。

  所以她咽下惶惑,告诉自己,爹允诺他已经是她的了,不用担心,他永远都会是她的,不会因为生她的气而离她远去……

  夏侯武威将自己当成她买下的一位奴仆,陪伴她,近乎形影不离,但他不再亲匿揉弄她的黑发,不再轻著嗓、捺著性子,哄她乖。

  那段日子,他与她,靠得最近,却离得最远。

  本以为这种情况会延续一辈子,但它终于仍是有停止的一天——在严老板临死之前,他招铺里几人进入房内,交代放心不下的后事。公孙谦他们都是足以担负当铺重担的大男孩,严老板倒不担心,真正教他悬挂于心,迟迟无法闭上沉重眼皮的,仍是他的宝贝爱女呐……

  “武威,你留下来……”严老板逐一对公孙谦、秦关、尉迟义、小小欧阳虹意、春儿、冰心等等说完最后叮嘱之后,他要夏侯武威单独留著,其余人退出他的房。

  严老板这些年来,身体情况直不好,半年前,他发病一次,左半边的手脚瘫痪,虽然拄著拐杖还是可以走动,兴许是对身体负担太重,他便不怎么爱下床,只除了陪爱女到园子里去泡茶闲聊,才会呼吸些清新气息。

  “是。”夏侯武威顺从其意,坐在床边圆椅。

  严老板顺著息,大口吸吐,浓重的声音,透露著连吐纳都吃力的痛苦。

  “老爹。”夏侯武威轻拍他的胸口,手背被骨瘦如柴的枯掌搭住。

  “皇子……求你件事……”

  “老爹,别说求不求的,你要我做什么?”

  “别再和欢欢斗气,她很难过。”

  “好。我不再与她斗气。”夏侯武威颔首。那已是几年前的事,有气,早也消去泰半,只是拉不下脸来开始对她好,同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小娃儿变成小姑娘的她,于是便维持着淡淡距离,不知如何缩短。

  “待她好一些……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多让让她……她是好孩子……你一定会发现,她是个好孩子……”

  “老爹,你别说太多话。”夏武威见他一口气险些要喘不上来,想阻止他。

  “拜托你帮我照顾她……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坚强……我好担心她会……会被人欺负……”

  她会被人欺负?夏侯武威对这句话严重质疑。但他清楚此刻不适宜在严老板面前吐实,就让严老板带著这个错误认知,以为他家宝贝爱女是柔弱娇娇女罢。

  “老爹,你尽管安心,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照顾她,不会让她受委屈,我们都在你面前发过誓,无论发生何事,我们一定护著欢欢。”他知道严老板最需要的,就是他的保证。方才众人皆允诺严老板,他们定会为他守护爱女、守住严家,以报其恩情。

  “留……留在她身边……别走,就、就算不爱她……也留著,骗她没关系,假装更提关系……就是别走……我太自私……不顾你的意愿,但这是一个……爹亲的遗……愿……”

  “我明白你要说什么。就算不爱她,也留在她身边不走,我承诺你,我夏侯武……不,我李采祐永远不会离开她,我会一辈子陪伴她,只有当她找到另一个她爱的男人,不再需要我时,我才会退开,否则,我绝不离开。”夏侯武威一字一字,清晰坚定,目光炯炯,定下誓约。

  严老板眼神中有著欣慰及歉意。他是个自私的爹,只顾及女儿的将来,却不顾夏侯武威愿或不愿,也要为女儿留下这个依靠。女儿的性子他是清楚的,她太死心眼,少女芳心遗留在夏侯武威身上,不肯收回,注定会吃苦头,他这个爹亲,只求女儿能少受些伤、少跌些跤、少落些泪,把她喜爱的人,留在她身旁。

  如果剥障她心中的夏侯武威,会让她那么疼痛,他宁愿爱女被蒙蔽在甜美的谎言之中,永永远远别尝到痛楚。

  “皇子……谢谢……”

  夏侯武威不让他说下去,摇摇首,摊掌示意他别为此道谢。

  他不怪老爹以“遗愿”来要求他答应他,老爹爱女心切,自始至终都为女儿打算,夏侯武威想到他母妃,也曾请求另一个人以亲生儿子的生命代他送死。

  父母的心愿既小又纯粹,无非希望子女平安顺遂,即便平平淡淡过一生,也要幸福快乐。

  “爹——”严尽欢不顾冰心春儿的好说歹说,硬是进到严老板房里,她不要被阻隔在屋外,让爹去向所有人交代后事,她不要!她爹才不会死!他会长命百岁!

  “老爷,我们拦不住小姐——”冰心好抱歉说著,严老板不以为意地扯唇笑笑,招手叫了严尽欢过来,严尽欢快步奔去,挨在他的身旁。

  严老板先是拍拍她的纤背,笑叹:“欢欢呐,答应爹,你要乖……要听阿谦他们的话,明白不?”他爱怜又遗慨,气若游丝的叮咛。

  严尽欢咬著下唇,用力点头再点头,螓首好半晌都不肯停下。

  “爹真希望能……亲眼见你出嫁,还要帮你准备好多好多……嫁妆,抱抱我的孙子……”他不想这么早走,再多个几年的话,这些心愿就可能达成了呀……

  严尽欢偎在严老板胸前,仿佛以往赖著爹亲撒娇的温驯模样,听她爹说著话,断断续续,他以前说话总是很有活力,最爱笑蹭她的脸,东句宝贝西句心肝的,现在这样有气无力,她好不习惯

  “欢欢,爹会……保佑你,你定要过得很幸福……以后,别忘了带著我孙子……来看看爹和娘呐……”严老板努力挤出笑容,不想让离别的悲哀盖过他对女儿的最后祝福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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