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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人刚问出,似是一口气没提上,竟猛地剧咳,疾退三步,边咳边瞪住余皂秋。

  余皂秋收住势子,垂下臂膀。

  然后,他慢吞吞地往前一踏,站在屋内月光最为清亮的那小块地方,他的面庞浸淫在玉华皎色之中。

  “余皂秋……”这一边,花咏夜急声唤着,稳住心神,七手八脚跃下床榻。

  余皂秋?

  余皂秋?

  听到那声叫唤,那人神情忽转惊愕。

  “皂……皂秋?你是皂秋?”

  被唤出名字的余皂秋动也不动,面无表情。

  花咏夜对他此刻的神态并不陌生。

  刚识得他时,在旁偷偷觑着,总能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疏离、飘忽的神情。

  无喜、无乐、无哀、无怒,无就是无,心绪被层层包裹,有耐性的人才能一块儿来“玩”。

  眼前这位锦袍男子显然识得他,他却无表情,怎会如此?

  然后,那人看清他,脸上的惊愕转为惊喜,微喘道——

  “皂秋……真是你……你武功竟练得这么高,你、你……咳咳咳……呕——”

  救命!有人吐血啦!

  第7章(1)

  那是一张和余皂秋极相似的脸,但眼尾与嘴角有着淡淡细纹,很淡,得仔细找才能瞧见。

  可见,虽然身为武林盟主,日理万机,得管东、管西、管南北,盟主大人依旧保养得极好,和余皂秋相较,除了嘴上多出一道修剪得极整洁的小胡子外,他肤色较白,双颊有肉,下颚也丰腴些,然而,尽管父子俩五官相似,眉目间的神气又全然不同。

  看来看去,还是余皂秋这种外表冷冷的、内在愣愣的,若被点燃就是野火燎原的古怪性情最合她意。

  至于咱们生得一张桃花粉面的盟主大人,这一型绝对深受七十二姝喜爱,尤其是他呕了血,俊庞死白,此时再被余皂秋以真气助他行功,那张白惨惨的脸渐渐恢复红润,白里透红的模样,必然更受楼中众女们青睐啊!

  花咏夜守在正行气助人疗伤的余皂秋身边。

  静瞅着他们父子二人,肚里原本生出的疑惑少了些,却又增加更多新的。

  在她看来,余皂秋是挺喜欢自个儿阿娘的。跟她在“富贵楼”混过的那些江湖包打听提过,说那位苗疆伊人香消玉殒十多年……那时的余皂秋年纪很小吧?可十多年过去,他还记得他阿娘,溜回“泉石山庄”第一个想瞧、想待的地方也是与娘亲关连甚深的所在。

  连她都风闻了关于五毒教下战帖,以及余世麟内息受损之事,成天在江湖上走踏的他,不可能不晓得,然而,他对盟主爹亲大人的伤势好似毫不在意,那个爹之于他,就只是个该称作“爹”的人,如此而已。

  两刻钟前,当余世麟与他过招,牵动真气以致呕血,她一度还以为他会持续静伫着,用深究眼神定定瞅着对方,他啊,每次遇上陌生或古怪事物,总要用那种眼神在旁观察许久,若引起兴趣了,就会一直看、一直看,眨也不眨,如他每回盯着大乌鸦那样……

  结果是她先有动作,赶忙上前扶住余世麟。

  岂知下一瞬,余皂秋竟挤到身畔,硬生生将她挤开,几是用抢的方式把人抢过去,不让她碰。

  她内心小小纳闷,不过仍是退开,让他接手一切。

  他们席地盘腿而坐。

  盟主大人抱元守一,余皂秋在他身后,双掌隔衣平贴他的背,注入源源不绝的真气,盟主大人再以气循流于任督二脉,调养内息。

  细汗渗出,轻布在余皂秋额面上,她想替他拭去,又怕扰了此时的行功。

  他总是拿真气救人,即便他是武学奇才,许多武功一学就会、许多招式瞧过就记住、许多口诀一看便能体悟,但真气还是得靠苦练,每日辛勤用功,一点一滴慢慢累积,看他这样,心又疼了。

  而且话说回来,吵了那场乱七八糟的架,发别扭后,她都足足三个月没助他“练功”了。唉,阴阳还是要调和一下,他丹田才会越来越有力啊!

  好!瞧她的,包在她身上!这次得空就帮他多“补补”!

  就在花咏夜握紧小拳头,内心对自己信誓旦旦的同时,这一方,余皂秋终于收回双臂,结束这场行功。

  他合睫,双掌托于丹田下方,深长而缓慢地呼吸吐纳。

  好半晌,他吁出口气,张开双目。

  相当突兀地,他一把抓住花咏夜的手,将她拉近自己,不让她靠近谁似的。

  “余皂秋!”见他终于睁开眼,花咏夜松了口气,手腕虽被他紧紧扣住,紧到生疼,也无所谓了。

  “你流了好多汗,我帮你擦擦好吗?”她柔声询问,但他神情怔怔然,似是听不懂她的话。等不到回应,她主动用干净巾子拭净他的面颊与额面,他依旧怔怔然,她倒也习惯了,冲着他微微笑。

  “他没事了。”花咏夜轻声道。

  谁没事?

  余皂秋眼珠滚动,仍抓住她的手腕不放。

  “你爹,他很好,没事。”她再道。“余皂秋,你没事吗?”赶紧用未被握住的一手贴贴他的额面。

  余皂秋摇摇头,拉着她的手站起,转身就走。

  他表情变化如此贫乏,与至亲重逢,似乎也不带任何意义,无喜怒、无爱恨,即使他方才助对方行气疗伤,耗费不少真气,以他直线式的想法,八成仅是——

  有人吐血。

  此人是武林盟主。

  此人还算正派。

  可以救。

  ……如此罢了呀!

  “皂秋,等等……”好不容易守住气海的余世麟终能开口说话。

  他起身,一手扶着桌子,双目炯炯发亮。“别走。你都回来了,我是你爹,‘泉石山庄’是你的家,你还上哪里去?你……你……真没想到啊,南浦前辈把你调教得这么好,你内劲温润,行功时绵绵不绝,年少如你,有这般内劲实在世间少有,如果你肯留下相助为父……助我……助我……”他咳了几声,也不知真咳还是假咳。

  身旁男人沉默无语,花咏夜柳眉一皱,忍不住了,直接挑开来问道:“盟主大人留住余皂秋,是要他日日以真气助您行功疗伤吗?”

  她是不清楚当年旧事,但将亲生独子托给外人,从此不再闻问,而对于江湖上关于自己独子是痴儿、哑巴,甚至已亡的传言,也从不澄清,全然当作从未有过这个孩子一般,到现下,他却急着留人……他这个“爹”,会不会当得太势利了些?

  但,她气不太起来,顶多仅是厌烦,因为在余皂秋眼里,爹就只是爹,余世麟从不曾进入他眼里、心里,既是如此,何须跟个外人生气?

  他不生气,她也就不生气。

  他没受伤,她也就不觉痛。

  面对如此质问,尽管意图被直言而出,余世麟仅淡淡笑,不答反问:“姑娘是?”

  “花咏夜。”她清声道。

  余世麟朗眉一挑,颔首。“原来是‘飞霞楼’的花三姑娘。”他看着两人牵在一块儿的手,道:“三姑娘与我儿皂秋似乎很要好。”

  她还来不及回话,人已被拉着走。

  好吧,走就走,余皂秋不想说话,那就找个清静地方,她和他慢慢再说。

  “皂秋,你阿娘会非常欢喜。”

  身后,余世麟嗓音一扬,语调徐徐缓缓,似很不经意地道出,但此话一出,余皂秋步伐竟顿了顿。

  乘胜追击,余世麟小心翼翼、既低沉又温柔再道:“如果你肯留下帮我,你阿娘在天之灵肯定十分欣慰。她挂心我,也一直牵挂你,看到你回来,拥有一身绝世修为,她肯定很欢喜,她一直希望咱们父子俩多亲近亲近,不是吗?”

  堂堂大盟主,使出这招也……也太臭了吧?!

  花咏夜险些扑地,震惊地瞪大双眸,然而更教她震惊的是——余皂秋整个立定不动了。

  糟!不妙!大大不妙!大大大不妙!

  这会儿换她想拖他走,他真不动,很不听话,她干脆跳到他面前,和他面对面,大眼瞪小眼。

  就算阁下是不世出的奇才,内劲如滔滔江水,连绵不绝,也不该拿来这样浪费!瞪瞪瞪。很用力地瞪瞪瞪。她水眸笑时好可人意儿,瞪起人可凶狠了。

  “……”余皂秋不说话,连内心也无语。

  很气他这样,傻傻由着别人欺负。

  他不心疼自己,难道都体会不出她会心疼他吗?混蛋!

  正自僵持不下,这夜半时分,一道女子传音蓦然响遍整座山庄——

  “余大盟主,您与渺渺有约,咱来赴约了,怎不出来相见呢?”

  那传音一次又一次,越来越响亮,话音在夜风中回响,整座沉静的庄子陡地闹起来,不一会儿,纷杂的脚步声如无头苍蝇乱乱飞,终子朝这方院落飞来。

  “盟主!终于找着您!谢天谢地!”

  “盟主,萨渺渺的传音越来越近,估计离这儿不出五里,片刻便至啊!”

  “盟主,您身上带伤,萨渺渺下的帖子何必硬接?”

  “什么?!接都接了,怎能缩头当乌龟?你是要咱们盟主当乌龟吗?!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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