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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爹有我为他老人家作主,乔家那个老鬼就算风光也风光不了几时了。”杜子春阴恻恻一笑,“我就先拿他心肝宝贝女儿开刀,来个杀鸡儆猴,看他往后还敢不敢挡我爹的路!”

  “贵嫔娘娘……”

  一回到茱萸苑,摒退左右后,素儿迫不及待开口欲解释。

  “我明白。”乔婉轻轻握住她的手,怅然笑笑。“那碗茯苓子茶,是有毒的吧?”

  “娘娘既然知道,又怎么──”

  “当时若是不饮,春妃便会藉机治我个不敬之罪。”她露出一抹苦笑,“就是喝了,恰恰遂了春妃借刀杀人、一石二鸟之愿,左右都是死。春妃和我同年入宫,心计历练是比我老练狠辣得多了。”

  “娘娘不能再接连退让、处挨打之势了。”素儿迟疑了一下,劝谏道:“这宫里,不是讲慈悲的地方。好比今日,若婢子没能斗胆冲犯春妃,难道娘娘就当真这么乖乖服毒吗?”

  “以杜子春的作风,她想藉王美人所赠的茯苓子毒杀我,必不会选那种立时见血封喉的剧毒,她所下的毒,定会拖延至我回到茱萸苑后才发作。我是寻思,这苑里解毒良药不少,怎么着也能撑到召唤太医来救吧?”

  乔婉知道自己行的是一着被动保身的险棋,可未到必要之时,她实在不想和春妃硬碰硬。

  是,她自知心软,没出息,没能手段狠准毒辣地扫除后宫所有横亘在她面前的阻碍,可她还是希望在帮忙尔静哥哥的同时,能尽量别伤及无辜、多增罪孽。

 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,被囚禁圈养在这后宫里的,都是可怜人。

  乔婉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,眸光怆然。

  “可春妃使这一计借刀杀人,大可直接对娘娘痛下毒手,在牡丹殿里待娘娘毒发身亡后,便可假意装作又惊又愧又怒,将事情闹大,直指王美人赠茶之举是心存杀机,故意要对她不测,没料想阴错阳差却是娘娘做了替死鬼……”

  “春妃做事精细,既能大胆冒进,也不会忘了留后路,”乔婉回过神来,低叹一声,“我和春妃交手三年多来,又怎能不知此人心计。”

  素儿目光炯炯注视着她。

  “她若当时便下了剧毒,就算事发之际,直指王美人是凶手,然而身为一宫之主,她的嫌疑可也难逃,光是应付那些谣言四起的后宫悠悠之口,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。”

  “娘娘所虑,大有道理。”素儿点点头。

  “就算事后能证明是王美人赠的茶有毒,可受了冤屈的王家及我爹,又怎会善罢甘休?因为我人毕竟是死在她宫里的。”乔婉唇畔笑意难掩一丝苦涩。“倒不如先让我喝了缓慢发作的毒药,待我回到茱萸苑后毒发身亡,她再声泪俱下,泣诉王美人好狠的心,这般阴险恶毒,却害了她杜子春的好姊妹──也就是我。”

  素儿怔怔的听着。

  “若是不能成功诬陷王美人,她也能轻易开脱,就说茯苓子茶虽是在牡丹殿喝的,可我人却是在茱萸苑死的,两宫之间坐轿子也得大半个时辰,说不定我是在路上中的毒,或者是我苑里的宫女太监心怀不轨,这才毒杀予我……”她目光落在素儿脸上,“到那时候连你们都得替我陪葬,岂不妙哉?”

  “这春妃果然厉害!”素儿恍然大悟,不禁好生佩服,却也懊恼的摇头,“可娘娘,您又何苦以身犯险?”

  “宫里处处杀机,也只能步步如履薄冰。”她深吸了一口气,“你别看春妃好生厉害,其实她心底也怕极了其他的嫔妃,甚至是皇后。”

  素儿面色凝重,“婢子现在才了解王爷为什么说这宫里人人都是娘娘的对手,要婢子无论如何都要护您周全。”

  “是吗?他当真这么说?”乔婉心头一热,清丽小脸上的倦色霎时被娇羞红晕取代了,急急抓住素儿的手腕,“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?他、他可还说了其他……关于我的事吗?”

  “王爷命婢子纵然拚了这条命也要护得娘娘周全,”素儿一字一字谨慎转述。“娘娘放心,有婢子在,决计不教娘娘有半丝损伤。”

  “他始终是惦念着我的……他并没有忘了我……”乔婉眸底疲惫寂寥霎时褪去,昔日的娇憨满足之色重新浮现,幸福的呢喃,“我就知道……他不会舍下我的。”

  素儿看着这位清丽纤弱的多情主子,不好多说,只能默然。

  杜子春那儿果然平静了数日,然而乔婉却半点也不敢稍加放松。

  人在深宫,就连寻常的作息饮食都无法自在安心,她不禁更加想念当年在太原将军府里,那段单纯而快乐的日子。

  这晚,夜静风息,轻纱沉默。

  床上的乔婉一贯睡不安稳,昏昏沉沉间,梦境破碎纷叠……

  一忽儿是修长挺拔、宛若天神般的他,带着深情温柔的眸光和笑颜而来,却在即将抓住她手的那一瞬间,她脚下地面裂开了个大洞,将她吞没进无底的黑暗中。

  一忽儿是她蒙皇上临幸的那一晚,颤抖得像只被赶入陷阱的绝望小兽,当那具庞大身躯压上来的瞬间,她恨不得自己立时死了才好。

  “不,不……”梦里的乔婉泪水如断线珍珠坠落,痛苦的低声呜咽,身子蜷成一团。

  一只大掌轻轻压住了她惊悸不安的身子,黑暗里,乔婉浑身寒毛直竖,冷汗涔涔地惊醒。

  “不──呜……”她的惊喘被紧紧捂住,心跳如擂鼓。

  “是我。”

  乔婉全身一震,顿时忘了恐惧挣扎。

  那个朝思暮想的……含笑的低沉温柔嗓音……恍如隔世之久……

  是梦吗?

  “婉婉。”

 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,在昏暗之中渐渐辨认出那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男性脸庞……

  朱尔静眸光温暖地笑望着她。

  “嘘。”他修长指尖轻搭在她柔软唇瓣上,眼神越发柔和。

  她没有出声,也不敢出声,深怕这只是一场美梦,稍稍动弹,就会惊醒。

  然后,他就会像清晨日出后的雾影一样,转瞬消失不见了。

  “我只能停留半炷香时辰,很快就走。”他将她拥入暖和的怀里,心痛地感觉到她越发清瘦的纤弱身躯。

  隔着衣物,他的体温慢慢渗透进她冰凉的肌肤,他好闻的气息沁鼻而来,一如往常地抚慰了她惶惶不安的魂魄。

  “尔、尔静哥哥?”她颤抖着冰冷手指轻轻碰触他的浓眉、脸颊,热泪盈眶,哑声低问,“真是你?我……我真的不是在作梦吗?”

  “傻丫头,我此刻不就在你身边?”他将她拥得更紧。“又怎么会是梦?”

  “尔静哥哥,就算是梦,你也别叫醒我,”她哽咽着,用力抱住他的腰,“我要这样一直一直抱着你,别走……”

  朱尔静的心似被火灼痛,大掌怜惜不舍地抚着她的发。

  他又何尝愿意离去?

  三年了,纵然他在宫中安排的眼线时时刻刻回报关于她的消息──不管是好是坏,都在在牵动烙疼了他的心。

  深夜时分,他每每自我厌恨,为何当时会亲手将她推入后宫这炼狱之中?

  虽然答案总在痛彻心腑间清楚浮现──因为他需要她,而在这世上,他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她。

  不行这一着险棋,他俩姻缘前程便注定受人牵制,不由自己。

  尤以他险恶的处境,就算想握住彼此的手,只求换得片刻太平亦不可得,更遑论厮守终生,白首偕老。

  做大事,须有大牺牲,否则何来最终的开花结果?

  可是纵然理智如此告诉自己,却怎么也无法抑止那烧灼翻腾的心痛。

  她为了他,已失去了太多、太多。

  朱尔静眼眶刺痛发热,忘形地紧紧拥着她,有千言万语想告诉她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
  最终还是乔婉先醒悟过来,鼻头一酸,强颜笑道:“婉婉在说傻话呢,尔静哥哥别管我,还是大事重要。对了,你怎么进来的?没有人发现你吗?”

  “区区皇宫禁卫,还难不倒你尔静哥哥。”他也回以一笑,眸光依然直直凝视着她,“日前春妃之事,我听说了。你往后切记小心谨慎,莫再傻傻吃亏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若当真知道,又怎会险些让自己中毒身亡?”他语气紧绷,隐隐怒气再也藏不住。

  乔婉愧疚的低头,“对不起,是我思虑不周。”

  “婉婉……”他痛恨如此无助的感觉。“我不是凶你,也不是在怪你,我只是、只是……”

  她抬眼怔怔地望着他。

  他努力咽下喉头灼热的硬块,浓眉纠结,懊恼地承认,“担心得要命。”

  当素儿以火笺密讯禀报此事时,奉旨入京正在半路上的他,心急如焚,速速弃舟乘马、星夜火驰抵京,顾不得皇上明日就要当殿召见的敏感时机,深夜一至,便冒险潜入宫里。

  “尔静哥哥……”她感动得泪眼迷蒙,又情不自禁欢喜的笑了。“你就是担心我、心疼我,这才只身冒险进京,入宫来看我的吗?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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