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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他抢了你什么东西?」

  皇甫玉别过小脸,再次低头。

  「柳顺,吩咐下去,太子殿里从上到下所有的奴才,每人领五十板子,立即执行……」

  皇帝的话音未完,皇甫玉便抬头急着说:「是儿臣的错,要打要罚,儿臣一人承担。」

  皇甫绝哼笑一声,犀利的目光令案下跪着的小太子感受到一股强烈的、不容反抗的压力,于是他慢慢的,将一只编工精美的草知了从怀中掏出来,小声道:「李怀昱要抢的,就是这个东西。」

 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,但皇甫绝还是清楚的看到那只草编的知了做工有多么精细。他双眸微敛,目光如炬,向一旁的柳顺使了个眼色。

  很快地,柳顺便将小太子手中的草编知了呈到他面前。

  待他上上下下、仔仔细细将草编知了打量半晌后,冷着嗓音问:「这知了是谁编的?」

  皇甫玉被问得脸色一怔,张了嘴欲言又止,一会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,「是儿臣宫里的一个宫女。」

  皇甫绝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只小小的知了,眼神突然变得幽深。

  偌大的御书房,气氛一时冷凝,皇帝不吭声,其它人也不敢擅自开口。

  许久之后,他的声音才悠扬响起,「为了这玩意,你就不顾太子的身分动手打人?」

  「是李怀昱先抢儿臣的东西,儿臣一时气不过才同他动手的。」

  「你自幼即接受帝王教育,应该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将继承大统,在未来的日子里,你可能会遇到无数挫折,难道仅因看不惯臣子的一些作为,你也要由着自己的性子,不顾礼法的与臣子们大打出手吗?这样成何体统?」

  「难道李怀昱耻笑儿臣自幼没娘,儿臣也不能动怒吗?」

  虽说皇甫玉是太子,可朝中上下都知道,当今皇帝并不喜欢这唯一的儿子,因此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测,太子之位之所以会由皇甫玉担任,只是因为皇上尚无其它子嗣,一旦后宫里那些个美人妃子们怀上龙种,皇甫玉的太子之位便会轻易被取代。

  并且,由于宫里上下都知道皇甫玉的生母纳兰贞贞被皇上所憎恨,连带他这个儿子也被冷落,所以别说学堂里那些伴读打心眼里瞧不起他,就连后宫那些妃子们也没有一个将这位小太子放在眼中的。

  天底下所有孩子都需要母亲来疼,即使皇甫玉身为一朝太子,但他仍只是个孩子,在心底深处,也希望有个娘陪着他长大。

  可是,从他懂事之后,就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娘,这个事实就像一根刺,扎在他心里,每当学堂里那些伴读有意无意的讽刺他有娘生、没娘养的时候,他潜藏在心底的愤怒就会被彻底激发。

  尤其李怀昱仗着自己是瀛国兵马大将军李亮的独生子,每次在学堂里欺负皇甫玉都最为嚣张,尽管他三番四次的容忍,却只造就了对方更加肆无忌惮的凌辱,不但公开嘲弄他爹不疼、娘不爱,还把他最心爱的草知了从手中抢走。

 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,他才与李怀昱动手,没想到一时冲动的下场,就是被父皇罚跪挨骂。

  儿子那句「儿臣自幼没娘」,似乎刺激到当今天子内心深处的禁忌,皇甫绝愣了好半晌,俊美的容颜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恼怒。

  「仅因为臣子说了不入耳的话,就大发雷霆动手打人,这样没有容人之量,将来如何成就大业?」他顿了下,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草知了道:「现在回你自己的宫里,罚抄《千字文》十遍,抄不完,你就别吃饭了。」

  皇甫玉咬着粉嫩的唇瓣,心里极不服气,可看父皇冷下俊脸,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,他也只能乖乖点头称是,艰难的站起身,一拐一拐的踱出御书房。

 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逐渐走远,皇甫绝捏紧草知了的手才慢慢放开。

  「柳顺,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朕是个狠心的爹?」

  他的声音虽然轻,却已令身旁的老太监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柳顺不敢妄言,小声的陪笑道:「皇上只是在用严厉的方式管教小太子成材而已。」

  皇甫绝淡然一笑,「这些漂亮话,说出去谁会信?」他状似不经意的往下一看,盯着手中被捏得几乎变形的草知了,「每当看到他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,朕就忍不住……想要狠狠地折磨他。」

  柳顺闻言心里一惊。虽然皇上没有提及名字,可他知道他口中的「她」,指的就是当年的太子妃——纳兰贞贞。

  当朝太子皇甫玉的容貌,几乎与他娘一模一样。

  想当年,纳兰贞贞被纳兰康许配给身为太子的皇甫绝时,夫妻俩鹣鲽情深,如胶似漆,曾是京城百姓最津津乐道的一对神仙眷侣。

  可惜自六王皇甫祁发起逆皇案、皇甫绝险些死在太子妃施的破魂蛊之下后,「纳兰贞贞」这个名字,便被皇甫绝列入仇人名单中。

  也难怪皇甫绝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狠心无情,因为皇甫玉的脸和他娘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令人一见就想起她。

  恢复原有的宁静,皇甫绝开始仔细打量手中的草知了,耳边彷佛响起一道清脆娇美的声音——

  「这只小知了可是我亲手编的,独家制作,绝无赝品。」

  「今天是本太子二十岁的生辰,你就送这么个小玩意给我当贺礼?」

  妩媚的少妇扯出一道娇美的笑容,调皮的说:「那些用金银财宝买得着的东西,哪有我这只知了独具匠心呀?当然,若夫君嫌弃,那明儿个我再补上五百两黄金就是。」

  他被逗得眉开眼笑,一把捉过小小的草知了,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。

  「娘子送给为夫的礼物,就算是路边一颗不起眼的石头,对为夫而言,也是珍品中的珍品……」

  猛然想起过往的记忆,皇甫绝惊觉到自己的失态。

  该死的纳兰贞贞!

  即使她已死了整整四年,可有关于她的一切仍旧这么霸道的擅闯他思绪,令他天天记着,不曾忘怀过。

  他恨她,就算过了四百年,这个事实依旧不会改变。

  ***

  三个女人一台戏,而女人一旦聚在一起,就会成为一台乱戏。

  瀛国天子的膝下虽然只有一个儿子,但这并不代表后宫嫔妃稀少,相反的,皇甫绝后宫的妃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

  然而,自他登基为帝至今已过四载,却仍未立后,长眼睛的人都知道,他虽然憎恨着纳兰贞贞,但并未对她忘情,才会迟迟不肯将皇后宝座赐给其它女子。

  皇帝既未立后,就代表人人有机会坐上皇后宝座,后宫那些嫔妃自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位置。

  她们入宫可都背负着家族的使命,无不极尽所能的讨皇上欢心,希望家族的地位能因她们受宠而提升。

  所以,这日刚下早朝的皇甫绝,才在御书房坐下,不久前因画得一手好画而被封为丽贵人的殷丽梅,便笑着端来热气腾腾的人参汤到他面前,开口便是一串讨好奉承的话。

  只不过她还没说完,皇甫绝的俊脸已略呈不耐。

  没想到她不会看脸色,说着竟还壮起胆子要求皇上赐她弟弟一官半职,完全在老虎嘴上拔毛。

  殷丽梅的父亲为当朝三品文官,其弟殷礼杰今年十九岁,正是考取仕途的年纪。可他上一届应试科考时,却被发现考场作弊,看在虽丽梅的面子上,皇甫绝那时没有严惩,只罚他爹三个月的俸禄小训一番就此了结。

  谁知她居然又忝着脸,再次跑到他面前求情,想为弟弟谋个官位。

  皇甫绝这辈子最痛恨两种人,一是伪君子,另一种就是不求上进、只想靠祖上庇佑的废物。

  殷礼杰刚好属于第二种。

  「皇上,臣妾的弟弟虽然在上届科考被人发现作弊,但其实他是冤枉的,考官大人取消他科考资格三年,实在有失公平。臣妾是觉得——」

  未等她将话说完,皇甫绝俊美的脸上便露出一抹阴沉的冷笑,令人不寒而栗。

  殷丽梅虽然被封为贵人、是皇甫绝的妃子,可她知道在美人无数的后宫中,没有一个女人能抓住天子的心。

  她不是没作过被皇上宠爱一生的美梦,但在意识到她嫁进皇宫整整四年却鲜少被临幸,甚至连怀龙胎的机会都没有时,她才认清这不过是痴心妄想。

  因为皇甫绝的心,就如同冬季的冰雪,寒冷得令人生畏,住不进任何人。

  于是,她不再奢望得宠,只想趁机为家人谋福利,如此就算有朝一日她姿容不再,起码还有个娘家给她做靠山。

  可显然她的算盘打得并不如意,皇甫绝在冷笑一阵后,打断她未完的话,无情道:「如果你还想将贵人的位置坐稳,就该试着看清自己的身分,别自以为是能对朕提出要求。」

  这话说得并不阴狠,却让殷丽梅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。

  如果说,称帝之前的皇甫绝还有一丝人性的话,在他被前太子妃纳兰贞贞背叛后,那最后一丝人性也被彻底泯灭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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