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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1章(1)

  大门被「砰砰」敲响时,苏抹微正像往常一样帮爹爹做豆腐。

  夏至已到,天气变得燥热起来,苏老爹一边用布巾擦着额头的汗珠子,一边替已煮熟的豆浆加上卤水,苏抹微负责搅拌。

  做豆腐讲求技术,点卤更是其中的关键,豆腐口感是滑嫩甘甜还是苦涩难以入口,多半取决于点卤技术的高低。

  点卤后,半凝固的豆浆需要再加热一次,然后再次冷却,凝固完全的豆腐才算正式做成。

  豆腐加工正进行到关键时刻,大门被人震天般地敲响,让苏抹微的手一颤,心莫名有点发慌。

  她抬头看了看苏老爹,苏老爹也是满面惊疑。

  会是什么人呢?

  来买豆腐的不会这么早。

  在这金陵城中,苏家豆腐口碑是很好的,有几家酒楼专门从他家订货,剩下的在自家小店就能每日卖光,也不用苏老爹再像以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卖了。

  在天子脚下,金陵城内地皮金贵,苏家能在平民居住的西城拥有这样一栋前面是店头,后面是小庭院的宅子,殊为不易,是从苏抹微的曾祖父走街串巷卖豆腐,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慢慢积攒下的家业。

  比起其它需要租赁门面,甚至根本居无定所的流浪商贩,苏老爹还是很有自豪感的。

  庭院虽然不大,正屋三间,坐北朝南,中间是正堂,东间是父母的卧室,苏抹微刚五岁的弟弟跟着父母睡,西间则是苏抹微的闺房;南屋特别扩建过,是专门用来做豆腐的,也做些豆花、豆干什么的;西屋两间,一间放杂货,一间做了厨房。

  而在临街的东面,则是小门面,白日里就卖些豆腐、豆干、豆花等豆制加工品,生意还算兴隆。

  苏家豆腐店之所以生意好,和苏抹微「豆腐西施」的外号也有莫大关系。

  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,苏家豆腐好,滑嫩可口又香甜,可苏家「豆腐西施」比苏家豆腐更细嫩可口,那水灵灵的小模样,人见人馋。

  最近两年,随着苏抹微日渐长大,苏家也因此多了不少麻烦,现在她爹娘甚至已不让她到店面里帮忙,只留在后院做些准备工作,并看着小弟就行了。

  最近几天,苏大娘听到风声,说有人正在打听他们家姑娘的生辰八字,前两天店里还来了不少陌生人,看东问西,让苏老爹和苏大娘很不安。

  苏抹微今年十六岁,人又长得美,也是早已许了人家的,未婚夫张家就在另一条街上,家里是做木匠活的。

  按说十六岁的大姑娘正当嫁了,苏抹微迟迟没嫁,一是她觉得父母年纪大了,弟弟却又太幼小,她还想再帮家里两年;二来主要是因为未婚夫的家境有点窘迫,连给苏抹微成亲的新房都腾不出来,这让苏老爹和苏大娘很不满意。

  苏抹微十一岁时就订亲了,那时苏大娘还没怀上幼子,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,本是打着招赘的目的挑女婿,木匠张家儿子众多,足有七个,苏大娘便做主选了相貌好、年龄又和苏抹微差不多的张家第三子,打算等女儿及笄后就把女婿招赘上门。

  哪知那边刚订亲,这边已三十六岁的苏大娘居然怀上了第二胎,而且十月后还顺利生下个大胖儿子,于是苏抹微的婚事就变得尴尬了。

  几经商量,招赘于是变成了出嫁。

  张家女婿过年时许诺,就算先到外面租个小房子,最迟今年年底也要迎娶苏抹微过门。

  这样漂亮的未婚妻迟迟不娶进家门,他也是干着急,更兼不放心。

  苏老爹与苏大娘虽然心底不满,后悔当年不该那么慌张就为女儿订亲,现在为了面子却也不能悔婚,于是打算多送点嫁妆,免得女儿将来吃苦。

  万幸的是,女婿人品不错,勤劳刻苦,又孝顺知礼,这多少弥补了他家境上的不足。

  敲门声还在继续,苏老爹停下手中的活,又擦了把汗,吩咐女儿道:「你去里屋躲躲,我出去看看。」

  苏抹微应了,转身要回正屋,正遇到苏大娘从东间掀帘出来。

  苏大娘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,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,在这家里地位一向很高,苏老爹对她又疼又敬,不管什么活都不轻易让她沾手。

  苏抹微每天早起晚睡跟着爹爹忙,苏大娘却和儿子一样,早睡晚起,享福得很。

  「娘,早饭做好了,在锅里热着,你叫起弟弟一起吃吧。爹让我进里屋待会儿。」

  苏大娘已过四十岁,却风韵犹存,她点了点头,也没说什么。

  苏抹微知道她娘性子向来清冷,也不以为意,径直走进西间内屋。

  过了一会儿,苏老爹便陪着两位客人进入正堂,因来客皆是女眷,苏大娘也出来作陪。

  其中一人是金陵有名的官媒钱媒婆,另一中年妇人则身着靛蓝大绸子衣裳,面目严肃,唇角下有着深深的法令纹,看起来既气派又严苛,显然不是个好相处的妇人。

 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高,钱媒婆也一反她那洪亮的嗓音,说话刻意地慢声细语,而那中年妇人更是不轻易出声,苏抹微躲在里间,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。

  她正猜疑不定间,忽然听到一声脆响,那是茶杯被摔碎的声音,紧接着就听到苏大娘罕见的尖厉嗓音喊:「宁为平民妻,不做贵门妾。钱嫂子,毋须多议,你们还是请回吧!高门大户,咱们市井小民实在高攀不起,还怕折了福寿呢!」

  直到晚上,苏抹微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
  原来,还真的是鼎鼎有名的「高门大户」来向苏家提亲了,对方乃是如今第一尊贵的世家大族原家。

  原家长子是当今皇帝自幼一起长大的伴读,更是如今手握重权的大臣;而原家次子则手握兵权在前方打仗,兄弟俩一文一武,皆得皇帝欢心与重用。

  更别提原家还有担任过帝师的太傅原二太爷,原家主母还是皇帝的嫡亲姨母等等重要权贵。

  原家之势盛,世所罕见,对于苏抹微这种小老百姓来说,原家是令她仰望而不可及的豪门巨族,怎么会向她提亲?

  但原家的的确确派了当家主母跟前的陪嫁奶娘孙氏来提亲,而且是为原家尊贵的二公子原齐之提的亲,但却不是娶妻,而是要纳妾。

  其实就算要纳妾,原家应该也挑不到苏家头上,这原因还是出在苏抹微的生辰八字上——六月初六午时三刻。

  说白了,是因为原二公子身子不好,寻医问药皆无效果之后,有天原家主母郑氏烧香拜佛回程的路上,偶遇一道人,道人问了原二公子的生辰八字,乃九月初九子时三刻诞生,今年正十九岁。

  道人便说二公子犯了天煞,须寻六月初六午时三刻出生的十六岁女子冲喜方能转好。

  原家主母原本已濒临绝望,本就打算给儿子娶亲冲喜,这下有了明确目标,便命人大张旗鼓地寻找起来。

  找来找去,最终就找到了苏抹微的头上。

  但苏抹微身分低微,原家主母实在看不上眼,便把「娶妻冲喜」换成了「纳妾冲喜」,反正那道人也没说非得以此女为妻,只说收在身边即可。

  苏抹微听了很不是滋味,暗自庆幸父母不是嫌贫爱富之人。

  她因为在自家小店曾受过不少纨裤子弟的骚扰,对有钱人家的少爷什么的,印象并不怎么好。

  她小表妹说过:「听说他们十一、二岁就睡过女人了,通房、侍妾、烟花女,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收,呸!万恶的贵族少爷!」

  更何况苏抹微已经有了未婚夫,张家三子相貌堂堂,人也勤恳,性格又忠厚老实,跟了他,虽说享不了富贵,却可以夫妻相守,携手百年。

  但是苏家显然不明白什么叫「有权有势」。

  有些人,并不是他们能拒绝得了的。

  次日,张家就来苏家退亲了。

  张家老爹亲自来的,满是皱纹的脸上愁容满面,「苏老弟,不是咱张家背信弃义,实在是张家十几口人还要活命啊,哪敢为了贤侄女得罪了那样的权贵?实在对不住啊!」

  苏老爹和苏大娘面面相觑,怅然无语。

  这样又咬牙坚持了两日,却连苏家的生意都凋落了,原本一直每天固定要豆腐的几家酒楼断了合作,连零散登门的买家都少了许多,小店门可罗雀。

  而当苏小弟苏抹云被一黑衣男子捉住送上家门时,苏老爹和苏大娘已差不多彻底崩溃了。

  形势比人强,事已至此,苏抹微还能如何?

  一抬二人小轿从侧门悄然把苏抹微抬进了深似海的原府。

  她自己亲手缝制的大红嫁衣被搁在了娘家的木箱子里。进原家时,她连侧室穿的桃红嫁衣都没有,只穿了件颜色近乎淡得没有的粉红嫁衣,连头上的盖头都是同样的颜色,好像被水洗了太多次,泛着不讨喜的水洗白色。

  苏抹微手里的喜帕亦是同样色泽,被她紧紧捏在手心里,纠缠成团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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