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寡妇白首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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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过四年光景,女孩长得快,一下子就变了个样。

  「看看你,脸这么黑。」说着,他搁下手上的东西。「过来。」

 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,另一只手擦拭着她脸颊上的煤灰。

  迎上他澄净而幽深的眸子,香衣心头一颤,因为此时他眼中只有她。

  她耳朵一热,缩了缩脖子,「没关系的,待会儿洗把脸就好。」

  觑见她潮红的脸庞,雷镇藩不知怎地感到心悸。

  在那一瞬,他似乎莫名的为她心动,但也只是一瞬。

  「对了,我有东西送你。」甩掉异样感受,他拿起刚才被他搁在一旁的东西。

  香衣疑惑又期待的看着,「是什么?」

  他打开外头的蓝布,展现在香衣眼前的是一疋花色奇艳的绸缎。

  「这个是……」

  「这是我这次买回来的布。我跟一名来自日出之国的商人买的,他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浪,唯一救回来的就是百余疋的布。」

  「我从没见过这么艳丽的花色……」怕弄脏了布,她将双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,再轻轻的触摸那布疋,「好光滑喔!」

  「可不是吗?」他扬笑,「那商人的船毁了,盘缠尽失,又没人肯买他这么奇艳的布疋,所以我就把百余疋的布全买下来了。」

  「镇藩哥心地真好。」

  「行船走马三分险,哪天弄不好我也需要人家帮忙。」说着,他像是想起什么,又兴奋道:「对了,那船上还载了一个名叫铁麒麟的奇人,我与他一见如故,所以就邀请他到雷府小住。他是个有趣的人,随身扛了一块黑到发亮的奇石,说是从什么圣岳峰顶挖来的……总之是个古怪到很好玩的人。」

  香衣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的奇遇。她喜欢听他说故事,因为每当他说起这些事,脸上总是带着既兴奋又愉悦的神采。

  听他讲完,她把蓝布覆上,「这么贵重的东西,镇藩哥还是带回去吧。」

  他微怔,「你不喜欢?」

  「香衣哪穿得上这么华丽的衣裳?」她微笑婉拒,「你还是带回去卖吧。」

  雷镇藩笑叹一记,「这你不必担心,这些布铁定得躺在雷府的仓库里。」

  「咦?」她不解,「为什么?」

  「看见我买了这些布回来,家父气到七窍生烟。」他洒脱的笑笑,「他说我做买卖太意事用事,也太感情用事,总之两个字——胡来。」

  「胡来?」

  「可不是吗?这么华丽奇艳的布,谁能穿得出门?」他自嘲地说:「我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。」

  听完他的话,香衣若有所思。

  「怎么了?」见她发怔,雷镇藩低头打量着她思索的脸。

  她抬起眼,神情凝肃,「镇藩哥,这疋布暂时交给我吧。」

  他微顿,然后笑说:「傻丫头,它本来就是你的。」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。

  第2章(1)

  香衣从小善于女工,她将雷镇藩送给她的布缝制成一件华丽的衣裙。

  因为这疋布奇艳,若裁制成全件衣物稍微嚣张,于是她将之裁下装饰在衣襟、袖口、裙摆等处。素雅的衣裳缀上部分鲜艳的花色,有画龙点睛之效。

  又以剩余的布缝了一件短外褂,然后连同衣裙请雷镇藩带到青楼交给她从前伺候过的姑娘。

  那姑娘穿上她缝制的华服在客人面前亮相,立刻吸引住众人的目光。其它姑娘见她穿了如此漂亮,纷纷向她询问。就这样,他买来的那百余疋布在三天之内,便被青楼的姑娘及老鸨们买光。

  雷玉峰大喜,盛赞儿子一番。「镇藩,爹真是错怪你了,你的眼光真是太精准啦。看来,爹可以将雷家交到你手上了。」

  「爹过奖了,镇藩还不成气候。」幕后功臣不是他,他可不想抢功。

  「话说回来,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?」

  「想到这法子的人不是我。」他坦白。

  雷玉峰疑惑,「那么是……」

  「是香衣。是她把我送给她的布缝制成衣裳送给从前伺候过的姑娘,那些来自日出之国的布才会受到注目。」

  提及香衣,他父亲脸上有了一抹奇怪的表情。

  「爹,怎么了?」虽非善于察言观色之人,他也稍稍感觉到异样。

  「镇藩,」雷玉峰神情严肃的看着他,「你还是少到杜家去找那姑娘的好。」

  「为什么?」

  「因为她是书常的媳妇。」

  他微顿,「香衣就像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般,有何不可?」

  「你也说她长大了,不是吗?」雷玉峰有所顾忌,「她已经十七岁了,不再是孩子,你跟她走得太近是会惹来闲话的。」

  雷镇藩眉头一敛,须臾,才道:「爹,您何不劝杜叔叔放香衣自由?」

  闻言,雷玉峰微怔。

  他续道:「虽说王朝律令明订,未及十八守寡者,可于满七年后改嫁,但香衣被卖到杜府时才十二岁,书常当时也只有十一,与其说他们是夫妻,不如说他们是一对小姊弟,他们仅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,纵然书常过世未满七年,也不需要香衣在杜府守寡……」他不禁为她抱不平。

  雷玉峰虽觉得儿子所言极是,但毕竟这是杜家的家事,他不好插手。

  「书常在世的时候非常喜欢她,我看你杜叔叔是不会放她走的。」

  「如果爹开口,便有可能。」雷镇藩正色道:「杜家的景况一年不如一年,一直仰赖咱们暗中接济才得以维持豪门大院的假象,爹若是向杜叔叔要人,不怕他不给。」

  听见这番话,雷玉峰警觉的盯着他,「镇藩,你该不是喜欢上香衣吧?」

  「咦?」他一愣。喜欢香衣?他一直都喜欢她啊。「我当然喜欢她,她就像是妹妹——」

  「爹说的不是那种喜欢。」雷玉峰打断了他,「镇藩,她是个女人了。」

  雷镇藩陡地一怔。女人?香衣是个女人?

  「她不是十三岁的孩子,而是个十七岁的女人,而你也已经二十有二。」雷玉峰直视儿子,语带试探地问:「你对她的感情没变?」

  「……」他整个人愣住,一句话也答不上来。

  父亲的一席话,让雷镇藩沉静的心思全乱了。

  看着眼前低着头,正认真帮他缝着刚才被树枝勾破袖子的香衣,他竟感到一阵心悸。

 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——他喜欢的是妹妹的她,还是女人的她?

  跟她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。他对她没有非分之想,而她也不曾逾越分际。

  但,一切都跟以往无异吗?他为什么要常常上杜府?为什么牵挂着她?为什么无法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?

  一直以来,不曾对谁有过怜惜的心情,再美丽的女人都无法引起他多看一眼。唯独对香衣,他……他想守护她。

  「好了。」她拿着剪子,小心翼翼的剪断缝线。

  他回过神,「谢谢你,香衣。」

  「镇藩哥何必跟我这么客气!」她收妥针线,笑问:「听说上回的那些布都售罄了?」

  「嗯,多亏你。要不是你,我还得捱我爹好一阵子的唠叨呢。」

  香衣甚感欣慰,「能帮上镇藩哥的忙,真是太好了,我总算有一点用处。」

  他凝睇着她,沉吟片刻,「香衣,你想到别的地方去吗?」

  香衣不解的看着他,「到别的什么地方去?」

  「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?」

  「香衣哪里也不能去啊。」

  她早被当作货物卖给杜家,是杜府的财产之一。虽说她未及十八便守寡,依法可在七年后改嫁。但她要嫁谁?若不嫁,又能去哪?

  「书常已过世四年多了,再等两年余,你便可以离开杜府……」

  香衣想也不想地回答,「我不想离开。」

  「为什么?」他微怔。

  这杜府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?书常的神主牌吗?

  「要是离开杜府,香衣就再也见不到镇藩哥了。」她声音软软的说:「要是再也见不到你,我的人生仅存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了。」

  此话一出,不仅雷镇藩心头一震,就连想都没想就说出这些话的香衣也吓了一跳。

  她惊羞的看着他,并急忙解释,「那个……我……我不是……」

  「香衣。」他浓眉一拧。

  她低下头,连声道歉,「对不起,我说了不该说的话,请你不要放在心上,我实在太得意忘形了,我……我……」

  话未说完,雷镇藩已抬起她的脸,深深的凝视着她,她立刻面红耳赤。

  「香衣,也许我们真的靠得太近了,」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般的低语,「因为太近,我反倒什么都看不见……」似乎有什么开窍了。

  「镇藩哥,」香衣羞怯又困惑的看着他,「你在说什么?」

  「我是说……也许我对你……」

  「香衣!」突然,王妈的声音传来。

  她警觉的往后一退,跟他保持距离。

  但眼尖的王妈却已看见雷镇藩端着她的脸深深注视的那一幕。

  「王妈,你找我有事?」香衣发现王妈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,她心虚的低下头。

  「既然你跟雷少爷在一起,那就罢了。」王妈话中有话,冷冷一笑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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