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烟华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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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页

 

  半醉的他,骨子里的兽,挣破了枷,随心所欲,毫不顾忌,做着他渴望想做的事。

  「先……先等等,狻猊——我要更你说件事儿,今天晚上,郭强他那个逃妻回到阁里找他,似有复合之意,郭强赶她走时,他女儿却——」她叽叽喳喳,抢着要说。

  「嘘。」他噙着魅笑,酒意使他眸色氤氲,迷醉人一般的朦美。长指点住她的朱唇,阻止她说下去;「别谈其他人……」

  「可是——」她还没机会说她今晚尾随那女人去,放他一人在新房枯候多时所看见的……

  「现在,只许想我。」

  抵在唇间的长指移开,扰她开口说话的小小阻碍消失,她却没能再多嘴,取代长指的唇,密密缠来,封缄过多的言语,仅容亲昵的濡沫声交迭。

  洞房花烛夜,最不需要的,就是去管别人的家务事。

  她与他的「家务事」先处理一下比较重要……

  接连数日的风平浪静,教人误以为郭强逃妻事件已悄悄落幕,郭强没与任何人提过此事,表面故作镇定,将心力全放在珍珠阁的工作上,那女人亦不曾再来。

  延维不是好事之徒,当然不会找上郭强,问些后续发展或说任何闲话,与狻猊无关的事,她全都兴趣缺缺,懒得多加理睬。那夜跟随女人而去,她亦百思不解,自己哪根筋攀错了,才会做出这无聊闲事。

  日子是很平静,与狻猊成亲之后,不过半个月余,两人足迹已踏遍数城,游历赏景。

  在飘落白雪的城里,搓着圆雪球,疯癫玩耍;在繁花盛绽的城里,躺卧大片花海间,嗅尽花香;在结满葡萄的城里,三餐只以甜葡萄为食,在彼此唇色间,追逐着香甜汁液。

  她玩得不亦乐乎,闲杂事,早已抛到脑后。

  今早,和狻猊回到珍珠阁,才知道潜藏在平静底下的汹涌暗潮,并没有停止动作,等到事情再发生,一切急转直下,如骤雨突临——

  「我要娘亲,爹,求你让娘亲回来,小茹要娘,小茹要娘啦……小茹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,笑我是没娘的孩子……」小茹声泪俱下,拉紧郭强的袖子,哀哀摇晃。

  原来,这段时日里,消失的那个女人,并未真正离开。

  她主动接近小茹,在孩子往学堂上课途中,与小茹碰面。

  一开始,小茹不愿搭理她,总是加快步伐跑走,她不死心,一连数日,静静走在小茹后方,伴随小茹走上好一段路,小茹板起脸儿瞪她,她也不退却,温柔笑睇着久违的女儿,脸庞间,镶满慈爱纵容,或是默默垂泪,无语凝咽地注视小茹。

  小茹毕竟是个孩子,对大人间的恩怨一知半解,虽然被灌输了许多娘亲的不是,郭强仍是语带保留,替孩子的娘留了些颜面,没将丑事说得太明白,对小茹而言,娘亲不要她和爹的理由,她是不清楚的。

  自己梦寐以求的「娘亲」,近在眼前,就在那儿看着她,要她如何忍住脚步,不朝「娘亲」走去,问他一句:你为什么不要小茹……当「娘亲」紧紧抱住她,痛哭失声,一句一句抱歉,一遍一遍「娘要你!娘没有不要你!」、「再给娘一次疼爱你的机会……」,让这对母女相拥而泣——

  也才有了小茹对郭强提出如此央求的后续情景。

  郭强很头痛。

  答应也不是,不答应也不是,他陷入两难挣扎。

  如何淡忘妻子的狠心绝情?

  她一走了之后,他一个大男人,带着牙牙学语的小奶娃,身上仅存几文钱苦撑,还得承受亲朋好友同情、怜悯,或暗里嘲笑的可怕日子……

  他心里,仍旧怨怼妻子的无情无义,男人的尊严,使他无法拉下脸来允和,可小茹泪涕狼藉,哭着要娘亲,又教他狠不下心,拒绝女儿此一冀求。

  「小茹一直很羡慕别人有娘疼,这孩子以前嘴上不说,就是不忍你为难,如今,她亲娘出现在她面前,小茹自然渴望母爱,总管……你忍心破坏小茹的希望吗?」阁里的婆婆婶婶们,帮着小茹说话。

  劝和不劝离,人之常情。

  「刘婶说得对,小茹还小,又是个女孩,有诸多需要娘亲在身旁教导的事儿,那是做爹的很难周全顾及到……小茹既然愿意原谅她娘,总管何不也试着重新接纳你妻子?」

  「我看郭夫人本性不坏,对人客客气气,这几天,陪小茹从学堂回来,总要亲眼看到小茹平安踏进大门,她才愿离去,临走前泪眼汪汪、不时回首,落寞的可怜样,看了都让人想跟她一块哭……」门房万福,是最清楚这些日子里小茹母女俩相处情况的人,一点一滴全看在眼中。

  郭夫人每回送小茹到家,都会温柔有礼地向他福身,请他对小茹多多照顾呢!这么美好的女人,怎可能是传言中抛夫弃女的恶妇呢?

  他万福,头一个不信。

  「还有呀,昨天小茹险些被马车擦撞,她也是立刻拿身体相护,小茹没受伤,她倒给撞得不轻,人跌坐在地,好半响站不直身,嘴里仍安抚吓坏的小茹,要小茹别怕呢。」万福又提另一实例,要为郭夫人说话。

  这件事,换来众人对郭夫人改观。

  母爱真伟大,连性命都不顾,马车也敢挡。

  「虽说郭夫人之前有所不是,此次低声求和,必也痛定思痛,会珍惜你给她的复合机会,尽心当个贤妻良母,以报答你的不计前嫌。」明明不是当事人,却说得煞有其事。

  「是呀是呀……」

  阁里众人不忍见小茹伤心哭泣,多数倾向劝说郭强点头,让小茹如愿拥有完整家庭,亦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,逃妻此次倦鸟归返,应得大彻大悟,怀抱赎罪之心,回馈郭强的宽宏大量。

  「这……」郭强难以立即作决定。

  旁人说原谅,轻而易举,要他放下、要他体谅,好似由桌上盘里拿柑般简单,但对当事者——尤其是深受其害的那方而言,原谅两字,重如泰山。

  「爹,娘真的会改好!她不是坏人,也不是故意不要我们,她说她会加倍再加倍对我俩好。今年生辰,小茹不要娃娃不要新衣裳也不要书,小茹只想要娘回来陪我,可以吗?爹,可以吗……」小茹软软央求,细碎啜泣,八岁大的女娃,这等模样令人又怜又惜。

  「看在小茹的份上,总管,让小茹她娘回来吧……」又是一片劝和声。

  「孩子都这样求你了……」心软的年轻丫鬟,向来视小茹为亲妹子,岂会不知小茹多想要有娘,见小茹掉泪,她们也跟着一块哭。

  对妻子的恨意,是可以摆在小茹后面,一切以对小茹有帮助为优先,姑且先不论他是否原谅妻子,小茹渐长,开始产生女孩儿家的心思,那些是他这个当爹的人所不懂的事儿,有个娘能替小茹解惑或分享,总是好的……

  加上方才听万福所言,妻子保护小茹那一景,兴许,他可以试图去相信,妻子当真是有所悔意……

  「最好别这么做哦。」

  凉凉地,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。

  声音,来自于始终坐在一旁,喝茶啃饼的新任夫人。

  「那女人,不是真心悔改,别被她的苦肉计骗了,让她回来,不过是重蹈覆辙,再被她洗劫一空。」延维软绵的嗓,混杂着咀嚼脆饼的喀滋喀滋声,在静寂厅里,响得像巨雷。

  「你——你少胡说!我娘不是这种人!她不是!」小茹率先跳出来,扞卫娘亲名誉,脸上泪水还滴答直掉,气嘟嘟的小嘴放声嚷嚷。

  若不是身份有别,她定会跳到新任夫人面前,叉腰跺脚,要她收回对娘亲的诬蔑。

  阁里众人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起来,针对的自是夫人那番……指控。

  「为何突然这么说?」提供臂膀给延维当靠枕的狻猊,挪走唇间烟管,吐烟的同时,提出疑问。

  「因为我——」延维蓦地收口。

  不能大刺刺在众人面前坦承:因为我飞出窗外,跟踪那女人好一段路,看到不该看的东西!

  「夫人,常言道「劝和不劝离」,您不站在总管的立场想,好歹也为小茹想,一个孩子,可怜兮兮的讨着要娘,您不帮忙劝总管一家团圆便罢,还在孩子面前说三道四,编派人家娘亲不是,又说不出所以然来,着实……不妥。」本就不喜欢新任夫人的丫鬟们,仿佛找到延维的痛处,同仇敌忾,群起攻之,说得酸溜溜。

  「对呀,竟然说郭夫人是再回来洗劫的……这话没凭没据,根本是在羞辱人!」

  「夫人若觉得郭夫人存心不良,又如何解释郭夫人为救小茹,不顾自己安危,以身挡车一事呢?!」

  「那是假装的,早就安排好的戏码。」延维一口咬定。

  小茹重重抽息,不敢置信这番含血喷人,将娘亲无私的母爱表现,控拆得不堪至极。

  「可有证据?」狻猊坐直身,变换姿势,迫使延维由他怀里退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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