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烟华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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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只是多了一个她,嵌进怀里,前来西海城时的焦躁不安,竟这么不争气地……被安抚下来,让他终于得以真正的舒心微笑。

  只因为,她在他怀中……

  「情侣退散楼。」她回道。

  踏进楼里非情侣,是当初为此处取名的宗旨。

  今天是头一次,她觉得楼名真是糟糕透顶,哪个脑残的笨蛋所取?!

  是她,脑残的笨蛋就是她啦!

  当他抱着她走进入口处的缘断石门,门上大大的「缘」字,加上劈过中央的重重刀痕,简直像是最阴霾的诅咒,一整个不美好!

  再想到以前她是如何洋洋得意、眉飞色舞地向勾陈炫耀这道门,哇啦哇啦说着管它福缘良缘奇缘尘缘随缘孽缘,过这个门,全部一刀两断——真是呸呸呸呸乌鸦嘴!

  她不想让他走上「虚情假意」、「渐行渐远」和「独来独往」这几处同样名字很不祥的地方啦!

  「用飞的过去,快、快一点,你走太慢了,你就「咻」一下,直接飞到最上头,我我我……我全身都痒,毒疹弄得我好痒,我要赶快吃些解毒丸!」连如此蹩脚的借口,她也能胡编出来。

  那些地方,一个人走起来很爽快,可以满脑子往死胡同里钻,歌诵单身万岁,唾弃全天下为爱痴狂的人最呆最蠢,一旦身旁添了个他,曾令她沾沾自喜的好景名称,变得刺耳,变得难以启齿,变得害怕那些激偏字眼会一一成真。

  狻猊听她如此嚷嚷,心中自然焦急,虽未表露于外,完全顺从她指使的迅速行径,仍是泄了底细。

  「咻」的一下,两人在楼子最顶间站定。

  迎面而来,在海潮中浮浮沉沉的,是整间屋里飘散的纸人。

  恰巧有一张,只差几寸便要贴上他的眼鼻,很近,近到他可以清楚看见纸人身上,写着他的名字。

  这一张,写着狻猊,另一张,也是,而飘来的第三张,则是烟华。

  狻猊。狻猊。狻猊。烟华。狻猊。狻猊……

  很多,很多的纸人,飞快潦草,写有他的名字。

  他当然知道这些纸人的功用,他见识过,她第一次从他身边逃掉,留下的正是一模一样的小东西。

  替身纸人。

  「写这么多张,是准备拿它们来代替我,用针刺、用鞋打、用火烧?」他故意曲解她的用意,心里很清楚,在他上一回跳进楼里唤醒她,带她回龙骸城面对西海龙王之前,可是不曾见过这些纸人,故而简单便难推敲出,它们是何时被她疾写下来——

  就在他护着她,要她先行保命离开时,她照办,潇洒走人,任大伙儿误以为她自私,只顾自己不顾她,啐骂她冷血无情。

  原来,她不是逃,而是回到楼子里,忙着帮他写替身纸人。

  写了这么多,怕一张不够力,多写几张;怕狻猊两字不足,连烟华也想到了,写完,急乎乎又赶回龙骸城,就是打定主意,要连他一块带走,对吧。

  「才不是咧!这是替身纸人,可以帮人挡灾,也可以瞬间与本体做交换,将身在远处的你和它对调!」

  亲耳听见她说出来,很愉快、很欢喜、真的,笑意爬上唇角,上扬的力道,连他都控制不了。

  他的心情,如同海水间,飘飘然的无数纸人那般,像绵绵团云,飞扬着,旋舞着。

  「可是没有和入你的头发或鲜血,我也不确定能否有效,当时没想太多,只打算先试了再说。」她伸手,捉住半空中一张小纸人,瞧着上头的名姓,回想当时自己的惊惶失措。

  她没发现狻猊在一旁笑得多开心,仍无所察觉地继续说:

  「……不过当时太笨,被眼前情景给吓怔,忘了应该一进到龙骸城,捉着你就逃,还蠢到蹲在那里搬石块挖你,傻不傻?呆不呆?」她自嘲。

  「很傻,很呆。」他不给面子地附和她,害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,谁会喜欢被夸很傻很呆?!

  他又说了一遍:「很傻,很呆。」

  口吻却软绵似糖,听不出半丝调侃或戏弄,还甜丝丝的。

  可那几个字明明不是赞美嘛……怎么听了教她脸红红、心跳跳?

  狻猊让她坐在贝蚌大床床沿,说道:

  「纸人的用途狭隘,拿来挡些小妖小怪不成问题,但遇上大只点的家伙,铁定没辙,例如凶兽或神兽,光凭这张纸人,同样可以弄死你,替身术一出差错,你和纸人还连结在一块时,人家拧断纸人的首级,你也跟着人头落地。」

  「我没遇过纸人失败的例子,我的纸人才不像你说得无用呢!多少次危急时,全靠它们才能脱身。」她多珍惜这些保命的小宝贝,使用起来小心翼翼的,非到必要,绝不动用,结果为了狻猊,一次用掉一大迭,现在想想好心痛。

  「好几次危急时,靠的是我。你被我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七弟八弟九弟父王四舅爷大表哥追杀时,救你的,是我不是它。」狻猊算得非常仔细。

  「嘿,你的口气,像在跟纸人比较谁本领高耶,你羞不羞呀?它只是纸糊出来的东西,你这种大尾神兽和它论胜负,不觉得以大欺小,很可耻吗?赢了又有什么好得意啦?!」她都替他感到羞羞脸。

  他朗笑,也觉得自己和纸人争宠,真是幼稚到不行。

  偏偏他确实做了如此幼稚的行径。

  「你这里有「重楼金线」或「观音香」之类的药吗?」要闲话家常还嫌太早,此时非悠哉时刻,她身上的毒,必须尽快解清。

  「「重楼金线」有,没有「观音香」,不过,我有号称无毒不解的「药人血」。」她指指右柜第三层大石屉,狻猊拉开石屉,里头琳琅满目的大小药瓶,圆的扁的胖的高的,放得满满。

  他随手拿起几个瓶罐瞧,淫药毒药仙药全混着放,没做分类,一古脑摆进去,连「蠪蛭心」这种好货也摆在腹泻药旁,沦为同伴。

  「你有收藏药品的怪癖?」药瓶凑近鼻前轻嗅,能用的摆在桌上,不能用的又摆回石屉去。

  「瓶子顺眼的就收呀。」内容物则不是太重要的因素。

  「你也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籍和晶魂球。」她楼子下,有一整间阻隔海水的干爽书房,而晶魂球则用来照明,嵌在每一处角落,保持楼子明亮。

  「对呀,我很爱读些乱七八糟的书,什么都不挑,什么都看,武学也好、药集也行,有字有图就好——」虽然读,却鲜少钻研,没兴致将书里所有东西全修练起来,那太累,她才不要。

  延维突地一顿,捉到他的语病:

  「咦?!你怎么知道我收藏了什么?刚、刚刚不是咻一下,就飞到这里来吗?!你哪时看到我的书和晶魂球?!你……你来过?」

  狻猊睨她,开口提醒:「不然把你这只睡了半年的小懒猪给叫醒的人,是谁?」

  对吼,她问了废话,他当然来过,她睡了半年,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哩,她还迷迷糊糊打他一拳……被雷金锤给劈笨了脑袋瓜子,啧。

  但她狐疑打量他,他正低首调药,她眯眸,捕捉到他那么一些些异常的……不自在。

  很不对劲呴。

  狻猊以沉默当默认,好专心在替她配药,递了「药人血」和两颗药丸喂她,一颗黑一颗红,药丸子很苦,她咬在嘴里,却感觉不到一丁点苦涩,早被心里涌上的甜蜜滋味,揉合淡化,不用配着茶水就能麻利咽下。

  「你来时,我都在睡觉,你也不叫醒我……我没像只小猪齁齁打呼吧?!」

  「有澡室吗?」狻猊完全无视她的兴奋激动,随便她去疯去叫,他很忙,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,谁像她,放着一身剧毒不管,只钻研他哪时来、来几次、有没有打呼……这些芝麻小事?

  「有。」区区一字,她也能回答得像花儿绽放般娇艳。

  「我替你调药浴,让你浸泡,排汗排毒。」

  第三章

  延维喜孜孜带他前往澡室,就在楼子最边角的小房间内,里头一片黑,仿似无云的干净夜空,悬缀几颗晶魂球,散发着柔和光线,星子一般,与那片黑交相呼应,海水阻隔于外,这儿如同人界哪处山野温泉,可以躺着泡澡,欣赏夜景。

  正中央处,一池清泉,倒映上方美景。

  狻猊取来好几罐药瓶,逐一打开,斟酌剂量,将瓶内药粉或药汤,倒入池中搅匀。

  「你很懂药材?」她看着,心生好奇。

  「还好,耳濡目染,多少知道些。我母妃嫁予我父王之前,是御医之女。」他收回撩动泉水的手,抬眸看她,薄唇轻扬:「脱衣裳。」

  不轻不重的话,在小房间中,变成巨大回音。

  「脱……」

  「不脱怎么泡?」他笑觑她一脸憨呆的模样。

  她知道呀!泡药浴不脱怎么泡?!

  但她以为……以为要泡的人是她,要脱的人也是她,那那那那他跟着脱什么脱?!还脱得这么快这么利落这么彻彻底底?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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