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心想:她真的这样希望自己回来吗?她坚持自己非要信守承诺吗?所以他不回来,她便不生孩子?
  她在笑,明明痛得额头大大小小汗水一颗颗冒出来,可是她在笑,笑得好像痛不见、辛苦消失,好像再也不计较那个育苗、除草、灌溉、施肥甚至收……“割”的辛劳。
  他在笑,明明驾马狂奔、三个日夜未曾阖眼,全身骨头痛得快要散掉,可是他在笑,笑得好像他一直在这里,从没有离开过她身边、她心底。
  “你回来了?”很白烂的问题。
  “对,我回来了。”更白痴的答案,如果他没回来,站在这里的难不成是鬼魂?
  “我等很久。”
  “我知道,对不起。”
  “这一生,到底还要对不起我几件事?”阿观横了。
  “没有了,这是最后一件,我发誓。”
  “你的发誓有用吗?我可以相信几分?”
  “全信。如果我再违背誓言,你就让齐古、齐文把我身上的肉全给割下来,骨头敲得碎碎的,放在崖上给秃鹰琢食,再把我的灵魂锁在魔法石里,让哈利波特一点一点把我消灭,教我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  很血腥暴力的说法,最重要的是,没人听得懂他在讲些什么,但阿观听懂了,她笑得深浓,问:“所以,再没有别的女人、没有分离、没有悲剧?”
  “对,再没有别的女人、没有分离、没有悲剧。”他把她的疑问句改成肯定句。
  接下来,两个人都笑得有些傻,虽然傻气,却让周遭的人感受到丝丝甜蜜,若不是情况紧张,没有人愿意破坏这儿的氛围。
  英姨率先回过神说:“穆韧,快去洗漱一番,别弄脏阿观,那会害她生病的。”
  “好。”他重重点头,想伸手去碰碰阿观,却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。
  阿观笑着,承诺似的说道:“快去吧,我等你回来再生。”那口气好像她真的能够决定孩子落地的时辰似的。
  于是他飞奔到净房,从不让人近身的他,一面奔跑一面大叫,“齐文、齐古、齐止,快来帮我洗澡,动作快一点!”
  然后,另一支效率高超的团队出现,拿衣服、洗头发,他们用好几盆水,才将主子身上的泥垢给搓得干干净净,因为主子自己也是手忙脚乱,但嘴巴没忘记叮咛,搓用力点,不能脏了阿观。
  第六十三章 小主子(1)
  齐穆韧不避讳任何事,进产房的时候,阿观还没生下孩子。
  他坐在床头抱住她的身子,疼痛的时候,他陪她深呼吸,子宫收缩时,他陪她一起用力,他们做到齐穆笙说的,夫妻齐心、其利断金。
  于是,折腾阿观很久的孩子出生了。
  他像阿观比较多,五官秀气、皮肤白皙,看得出来二十年后将会祸害齐焱王国的女性。
  阿观累得眯上眼睛,看着刚洗完澡又是满身汗水的齐穆韧问:“怎么看起来生孩子的比较像是你?”
 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,小小的亲吻、大大的心疼。
  “这么辛苦,咱们以后不生了,好不?”
  “不要,我要一年一个,把古文观止全部生出来。”她摇头,女人忘记疼痛的能力,只比太空梭的速度慢一点点。
  “然后逼他们背古文观止?”
  “我有这么残忍吗?”阿观笑了笑,然后在心底偷偷对自己说,也许,真的有。
  “阿观,你忘记一件事了。”
  “什么事?重要吗?”
  他点头,说:“很重要、非常重要。”
  她满头雾水,想不出还有什么重要事,孩子生了、老公和好了,摆明自己的人生将要一路顺遂往下走,顺遂的人生除了幸福还有什么重要事儿?
  “当然有。”
  “说说。”
  “我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、要把你再娶回来,这次,我娶的不是叶家姑娘,而是凌家丫头,一个聪明可心、会捏陶、会赚钱、半点都不想依赖丈夫的女人。”他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。
  “这么聪明可心、会捏陶、会赚钱、半点都不想依赖丈夫的女人,居然还有人不想要呢。”她酸了酸他。
  谁说,他从来就没有不想要过,但他才不会挑这时候同她争辩,生孩子的女人最大,她才刚从鬼门关前走上一圈呢。
  “告诉我,想要怎样的婚礼,要多少媒聘、多张扬风光?我都能为你办到。”
  她才不要媒聘风光,叶茹观和靖王爷的婚礼难道不风光?到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?
  她只要啊……她开口:“你讲过,有阿观的地方,就是家。”
  “对。”这是他的心、他的承诺与誓言。
  “那么我说,有齐穆韧的婚礼就是最盛大的婚礼。不要别人,只要你和我,你亲手为我掀开红盖头,你在新婚夜里与我同床,不要离开我。”
  他亲亲她的额头、亲亲她的手,柔声说:“再也不会了,我不光要在新婚夜里与你同床,我要此生此世都与你同床,不让你再有机会唱孤独万岁,失恋无罪,我、齐穆韧保证,你一觉醒来永远有我陪。”
  他……怎么会知道?凝神想了想,她又笑了,看来他藏在暗处,享受那个“微小的幸福”挺久的。
  阿观看着他,笑得有点傻气,然后齐穆韧被赶出屋里,嬷嬷们和四婢们要把阿观以及屋子打理干净,嫌他在旁边碍手碍脚。
  出门前,他回头对她说:“等我,我陪你一起睡。”
  阿观应下,可是这回她没做到,齐穆韧进屋的时候,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。
  幽幽醒转时,阿观听见姜柏谨的声音,他声音很小,但屋子很安静,于是他的话每个字都进入她耳里。
  “果然还是受止息散的影响,孩子不正常,不哭不闹、眼神也……”姜柏谨惋惜道。
  “外公,你是指他的脑子有问题吗?你凭什么这样说,每个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,不是吗?”齐穆韧压低声音急急地说。
  他拍拍齐穆韧的肩膀。
  “再看看吧,我只是觉得孩子不大对,也许长大会慢慢好起来……”
  姜柏谨还想再说话,齐穆韧却先听见屋里传来啜泣声,他慌慌张张地推开椅子往内室跑去,看见阿观满脸泪水,心疼得揪起眉眼。
  他快步冲到床边,将她轻轻抱起。
  “你醒了?怎么不喊人?”
  阿观定定看住他,哑声问:“止息散是皇上让我诈死时喝下的东西吗?”
  齐穆韧为难地点了下头。
  阿观揽住他的脖子,放声大哭,“对不起,是我的错,那个时候,皇帝让我选择过的,我太固执了,我非要离开你,都是我的错、全是我的错……”
  “没有、没有,错在我,不在你,如果没有我的于心不忍,如果没有何宛心,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,你不要替我担罪过,错在我,责任由我来负,你不要哭,嬷嬷们说,生完孩子不能哭,以后眼睛会不好的。”
  他急急把她抱到膝间,将她拥入怀里,长长的手臂将她裹出一片安全感觉,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逼退她的泪水。
  “怎么办,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,我居然没把他照顾好……”
  她怨死自己、恨死自己,如果可以重来一遍,她一定不要喝下那杯酒。
  齐穆韧捧起她的脸,视线与她相对,柔声问:“是我的错,没把你们照顾好,但我不会放弃的,外公曾经说过,每个孩子生下来时资质都差不多,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成材、有的人不行,问题出在教育。
  “就算儿子的头脑真的受到影响,我也会慢慢教导他、爱护他,把他雕琢成材,你呢?你愿意陪我一起努力吗?我们都别放弃他,好不好?”
  阿观的感动快要溢出来了,他说的是“不放弃”、是“我也会慢慢教导他、爱护他,把他雕琢成材”,而不是说“凭我齐穆韧,难道不能护他一世”。
  阿观抱紧他的腰,投进他怀里,尽管她不是小女人,可是伤心的时候也需要一根擎天大柱。
  姜柏谨和齐穆笙站在房门口,看见这一幕,两人相视笑了。
  他们离开屋子,齐穆笙问:“外公,我侄子会好起来吗?”
  这次,齐穆笙没有叫他老头子,可姜柏谨居然也没有反对他的称呼。
  “不知道,不过曾经有人研究过爱因斯坦的脑子,发觉即使那么聪明厉害的人,也不过用了百分之四的脑细胞,换句话说,咱们这群人大概连百分之一都没用上。”
  “爱因斯坦是谁?”
  “我们那个时代里,大家公认的天才。”
  “脑细胞是什么东西?”
  “这个是生物学的范围,你有兴趣的话,外公找个时间好好教你。”
  他自称外公,齐穆笙更讶异,难道他已经不怕皇帝找上他……算了,想那么多干么,想知道原委的话,再找个时间问问明白便是。
  “意思是,就算侄儿的脑子坏掉一半,咱们再好好训练他另一半,也能够将他栽培成材?”
  “理论上是的。”
  “那么,我们还等什么?”齐穆笙笑出满脸狐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