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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原来这些年来,她所欠缺的,只是这样一场痛哭,以及承认真相的勇气。

  而今帮忙补足她的,是身旁陪着自己的、这个与众不同的人。

  是的,即使哥哥已经不在,她也终于找到其他可以放心哭泣的地方……

  然后,当所有悲伤痛苦全随泪水倾泄而出,她才终于可以开始恣意思念他。

  第5章(1)

  夏季昼长夜短,时近傍晚,天色还透着淡淡的光。

  台北街头。聂鸣锋沉默地靠着车门,侧首凝望放下车窗的车内,那张略显憔悴的脸。她像个孩子,哭累了,双眼红肿,靠着椅背睡着了。

  在此之前,他从不知道,光看着一个人哭泣,居然也能这么令人难受。

  想到刚才,她不是安安静静地流泪,也不是自制地轻轻呜咽,而是像个受伤的孩子那样失声痛哭,他胸口不禁又是一阵抽紧。

  “唉……”耙耙头发,他自嘲一笑,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无能,居然完全使不上力,只能倾听她的伤心,守着她流泪,说不出有力的安慰。

  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震动,他走到人行道旁一棵树下,站在可以清楚观望车内情况的位置,掏出手机,来电显示是小虎,他按键接听。

  “团长,大事不好了!我们……那个……维尼她……维尼她……”

  “她跟我在一起。”打断他的满腔惶恐。

  “什么?”小虎惊愕。“你是说,维尼她……”还有点愣愣的。

  “事情我都知道了。你们不用担心,可以先各自回去。”

  “不行啊!代志可大条的,驴子她……驴子她……”语气悲恸。

  聂鸣锋皱眉,严声命令:“说清楚。”

  “驴子她打击太大,眼神空洞,表情呆滞,灵魂出窍……她这次不是当机,是断电停机啊!惨了啦!怎么会这样,都是我的错,为什么要叫她选蛋糕——”

  “安静。”真没办法,就帮这傻小子一把吧。“我现在要说的话很重要,注意听着。你,快到驴子那,什么都别管,只管用力抱紧她,听懂没?”

  “啊?这……这是为什么?”

  还没得到答案,在旁有人插问:“怎样,团长说什么?”

  “团长不晓得为什么,叫我去抱住驴子……”用非常疑惑的声音复述。

  “噗……咳嗯,笨,那是为了通电啦!救人如救火,还磨蹭什么!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天哪!不好了,快来啊小虎!驴子她没气了!”远远传来一声惊呼。

  “呆头虎你还杵着干嘛,快来嘴对嘴过阳气给她,过了奈河桥就没救了!”

  乒呤乓啷,电话那端,一阵兵荒马乱,然后通话结束。

  聂鸣锋哑然失笑,看样子,那边是不用自己鸡婆费心了。他双手插口袋,站在原地吹风想心事,直到见到车内的人动了动,她醒了?他快步上前。

  她睁开眼,一时有点恍惚,不知身在何处;很快地记忆回流,她霍地坐直身,怔望伫立窗边的他。“我……睡着了?”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沙哑。

  他绕回驾驶座,开门坐入车内,从后座捞来刚才去旁边便利商店买的宝矿力水得,扭开瓶盖递给她。“口渴吗?要不要喝点饮料?”

  她接过,口干舌燥,很快喝完,补充被挥霍的水分。

  “感觉好点没?”

  “嗯……”她放下空瓶,模糊地低应一声。

  被悲伤灼烧过的双眼提醒她,自己是怎样毫不节制地在他面前哭得凄惨,目前她却没有心思尴尬。爆发大哭一场后,感觉虽然好过许多,然而长久以来的郁结,毕竟无法一时半刻就完全松开。

  她头垂得低低的,双手在腿上不觉握紧,微缩着肩膀;这是第一次,他看到她如此脆弱又无助的一面,使他胸腔紧绷。

  方才她的眼泪全落到了他心坎上,那么沉重,拖着他的心往下无底般的坠落、坠落,那速度太过剧烈,让他几乎不能呼吸……

  结果,在意识到之前,他不由自主伸长了手臂,温柔且有力地,拥抱了她。

  “这样有没有好一点?”

  低沉的声音,具有让心融化的魔力,因此神奇的事发生了——她心中忽然升起好几个太阳,蒸发所有黑暗,以惊人的效率,将忧伤一网打尽。

  刚退潮的眼眶,好像又微微泛湿了,这次是出于满出来的感动。

  他的怀抱真可靠,他的体温极暖和,他的味道太好闻,从他身上只感到纯净的安慰,没有一丝占便宜的意味,反而是她贪恋地不想离开,甚至带点傻气地想,如果流泪可以换得他安慰的拥抱,那当个爱哭鬼也不错啊。

  老天,该怎么办呢?她不得不承认,自己非常非常喜欢这个男人。

  感到她的情绪渐趋平稳,他内心这才如释重负。

  由上向下望着她的发旋,他想,如果他们的相遇,真是好友冥冥中的牵引,那用意也许就是要他在这关键时刻,代为抚平这天人永隔带来的伤痛吧。一想到若非如此,此刻她可能在独自饮泣,他胸口就纠得死紧,多么庆幸自己在这里。

  从没像这样心疼一个人哪,他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。

  希望她的人生,没有烦恼,没有痛苦,没有悲伤,只有快乐和欢笑。

  希望她幸福。

  因为这些想法是如此理所当然,他忘了问自己:

  这打从心底的怜惜,真的只是出于对故友妹妹的关爱吗?

  还是,有没有可能……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爱情?

  ***

  不晓得是不是聂鸣锋跟团员们说了什么,那件事的后续没人追问,大家的态度与往常无异,他也绝口不提,仿彿集体失忆……只她一人刻骨铭心。

  跟着,丁薇霓顺利自大学毕业,经由原先打工的成衣设计公司的前辈引荐,得到一份助理的短聘工作。老板是位自纽约返台的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。说是助理,其实就像跟班兼打杂,工作量不小,能去舞团的空档明显变少。

  以前除了常去舞团,乔得上时间,她还会跟聂鸣锋一起去观赏其他舞团的公演,但现在别说是一起看舞了,有时连轻风舞团的演出也无暇参与。

  “维尼,你今天会来看我们在艺洞的演出吧?你好久没出现了说,讲好的,这次一定要来啊。”怕她忙人多忘事,小虎特地来电提醒她。

  “我会跟团长一起过去。”正好他到附近办事,她搭便车。

  “对厚,都忘了团长要去找你,那太好啦!”小虎兴奋道。

  瞥见等待的人正走来,她说:“团长来了,我要走了。”

  “好好好,等下见。”通话结束。

  聂鸣锋走到她面前,对她微笑。“这么早到,等很久了?”

  她穿荷叶边小洋装,合身的剪裁,衬出柔美的腰线,外穿短外套罩衫,脸上化了淡妆,妩媚的模样,让他心头一跳。

  她今天很美……

  “刚到而已。”她摸摸发尾,努力让自己分心,免得不小心直盯着他瞧,因而错过了那双黑眸里不觉流露的欣赏。

  “走吧,车停在附近,大概走十几分钟就到了。”他领路向前走。

  她跟在他身边,不禁暗叹。都半个多月没见了吧?他还是一样神采奕奕,完全不受影响,不像没用的她,只是面对他的一个微笑,就呼吸困难。

  “打工还是很忙吗?”他跟她闲话家常。

  “昨天开始吕姐病了,我也跟着暂时休假。”吕姐是她的老板。

  “哦?”他抬高一边眉。“‘超级铁金钢’也会生病?”

  咦?“你怎么晓得她有这个称号?”她诧笑。

  “你跟我说过的,不记得了?”

  “有吗?”她仔细思索后,横他一眼。“才没有,你诓我。”

  “怎么可以这么笃定?”不赞同的眼神,指责她不可胡乱诬赖人。

  “绝对没有。我记性好得很。”尤其是跟他说过的话,一句也不会忘……

  “我知道,所以故意考考你。”狡猾地见风转舵。

  她斜睨他,不吃这套,苦苦相逼:“到底是从哪听来的?快说。”

  好吧,他笑着招了。“杂志专访上写的。她有次参与一出大型歌剧的制作,一人包办四十几件服装,从设计到交件只花了短短一周,忙得连觉也没得睡,还能随时精力充沛;就是从那时起,她被朋友那样戏称——我说的对不对?”

  “嗯,你的记性也不错。”她笑了起来,忆起吕姐跟自己提到那段风光事迹时,还得意洋洋地说:

  “敢瞧不起东方人?看我吓掉那些臭老外的蓝眼珠!”

  他瞅着她的笑,这才发觉,这阵子,每次走出办公室,见到空荡荡的沙发时,心里那股虚浮感觉,原来是出于想念。

  说的也是。要不是因为想念,那时怎会没事去查杂志,想多接触她的新工作?他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好笑。

  她这么忙碌的日子,会持续到何时为止?突然想在心里有个底,不然总感觉有点不踏实。“那位吕姐这次回来,打算在台湾待到什么时候?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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