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与魔为偶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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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原本还赖在女暗卫的香膝上乱蹭,丝雪霖闻言突然定住。

  似也察觉到氛围转变,绯音定住身子不敢乱动,仅试探唤了声——

  “小、小姐……”咬咬唇。“小姐我……”

  “是吗?原来是回京畿帝都去了。”

  丝雪霖从她膝上爬起坐直,又抓起被女暗卫护得好好的酒坛,仰首连饮好几口,似要平复什么。

  女暗卫们跟着她离开京畿,很明显的,她的去向和动静定会回传到师父耳里。

  她一开始大感不解,觉得他都厌弃她、见着她就难受,为何非要遣耳目盯住她不放?

  若为道义,大可不必。

  当年他救下她,养她教她,如果论起道义,是她欠他的多了去。

  “师父得知我跑回这儿,没听从他的安排,肯定大发雷霆了?”她闷声问。

  “没有没有,主子没发大脾气。”绯音连忙摇头否认。“他在法华寺时就得知了,没说什么,仅让缥青大爷知会我和黛月好好跟着小姐即可。这次返京,主子也没生气的,只交代别让小姐喝酒……”

  绯音不禁纳闷,她已经很强调主子没有发怒,以为小姐听了会安心些、开心些,可……像是适得其反?

  小姐的表情好像更落寞了……

  “不生气吗?”丝雪霖恍惚笑了笑。

  你以为如以往那样闹腾,闹得不可开交了,谁都得遂了你的愿是吗?

  “没有……没有……不闹的,走开就好了……”

  “小姐说什么?”

  “啊?呵呵……”没有回答女暗卫的问话,丝雪霖仅是抹了把脸振作起来,笑笑睨人。

  “莫怪方才盯着我喝酒呢,原来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,连酒都不让喝。哼!这酒是我用了好几把力气帮卓大娘洗酒槽换来的,可没用到帅府或是你主子一毛钱,你、你还来,不让你喝了!”

  “啊!小姐!我喝我喝,别抢啊,要洒出来了!”绯音连灌几口,怕甜米酿真被夺回,一边求饶轻嚷。“主子已离开京畿帝都远行,往西边去,走得很远很远了,跟东海这儿八竿子打不着,小姐可以喝酒,可以可以,但……但不要天天醉、醉天天就好,欸,小姐醉了就要脱谁的裤子,拿那么多男人裤子当旗子多不好啊,臭死了,咦?小、小姐……怎么哭了?”

  丝雪霖也不知道为何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,好像听到师父远行,走得很远很远了,不争气就……就这样了。

  “还不是被你熏的?没想到咱们家绯音身上那么香,香到我都哭了。”她哈哈大笑,眸中流出两行泪来。

  绯音搔着脑袋瓜有些不明白。

  她张张口还想说什么,清静的夜中突然传来锣响。

  锵——嗡嗡嗡……锵——嗡嗡嗡……

  是各座了望高台上敲响的大锣声!

  海面上有敌来犯!

  帅府屋脊上的两人倏地立起,几坛子得来不易的佳酿全顺着屋瓦斜度往下滚,却已无暇顾及。

  丝雪霖一跃而下,往马厩奔去。

  女暗卫自是清楚小姐策马欲往何方,她轻身功夫绝佳,直接飞身越过一座座屋脊,先一步替小姐开路。

  丝雪霖快马奔驰,不过半刻钟即抵达海防边线,翼队的众人亦来得飞快。

  这次战况不妙,敌人应是知道沿海了望高台的侦防与警示作用,夜袭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了望高台,先毁高台,射杀守卫士兵,若无法毁去亦要尽可能牵制,拖延大锣被敲响的时机。

  因此望衡军不及充分备战,丝雪霖与翼队众人抵达时,敌人早已摸上岸。见敌船造型以及船桅上大大的骷髅头黑旗,确是东南海寇没错。

  翼队目前由奎头老大指挥,丝雪霖从帝都返回后仅是与大伙儿一块儿下水操练,分担教头的责任,并盯着众人团训。

  陆上防线重布,望衡军已跟摸上岸的海寇短兵相交,而在奎头指示下一翼队的人已下水往不远处的数艘敌船而去。

  攻其所必救。

  海寇没了船等同没了家,就不信一把火烧了船,敌人能不回防?

  这一招亦是釜底抽薪,敌船若能尽毁,且看一群海寇还能往哪条海路遁逃?

  如今是无法将敌人尽数堵在海上,只能先断其退路,一方面亦希冀望衡军的陆上防线能奏效,不令海寇流窜。

  然而丝雪霖如何也没料到,她会被匆匆赶来的县太爷扣住。

  她不能下水的原因是——她是圣上赐婚的烈亲王妃,尽管婚事尚未举办,名分老早定在那儿,她如今是千金之躯,娇贵得很,万不能有所损伤。

  事态紧急,敬老尊贤什么的全抛诸脑后,她忍不住踹了县太爷小腿一记。

  那一踹踹得脑满肠肥的县太爷倒地哀叫,她重获自由,箭步一窜已抢到一架小翼,海上疾行如御风乘浪,追着翼队而去。

  回首去看,陆上一片火光,望衡军正与敌寇厮杀,有人从了望高台上跌落,也不知是我方抑或敌方的人。

  望衡水军的一排泊船起大火,部分可用的船只已加进海战。

  斗鉴终于整出一个队形,但到底比不上小翼迅捷灵活,能在暗夜的海面上神龙见首不见尾般轻松来去。

  火箭、连弩、脚弓、铁锁、火油炮——

  斗鉴与小翼相互配合,硬是在两个时辰内控下海上局面,但毕竟一开始受创不轻,能出动的战船不到半数,欲将所有敌船困住毁尽不是易事,有五、六艘突破战线,往外海拉开长距。

  穷寇莫追。

  而对方是否为“穷寇”,未经侦察,谁也说不准。

  再则,此时望衡水军根本无能力追击。

  只是当另一艘敌船也想摆脱望衡水军冲出,靠近那艘敌船的几名翼队好手不乐意了,一小群围堵了上去。

  “别挡!有埋伏——”从丝雪霖所在的小翼方位看去,能见那艘敌船船舷内侧伏着好几个斗手。

  狗急了也会跳墙,何况是人?

  船上敌寇就等着做最后一搏似,她扯嗓死命喊,小翼神速行去,可惜还是慢了一步。

  敌船上突然射出一阵箭雨,敌寇们各个手握连弩,距离一旦拉近,准度与杀伤力强大,瞬息间,翼队不少人中箭。

  眼前发生之事仿佛每一瞬间都拉得甚长甚缓。

  丝雪霖惊瞠双眸,破口大吼,但她听不见自己喊出什么。

  身体动作比什么都快,她将小翼切进箭雨中,仿佛要施展她那单人驾双翼的巧技,一手稳住自己的小翼,另一臂暴长,一把抓住三喜那架小翼的长杆,奋力一拽,利用海浪推力和风向将三喜连人带船拽翻。

  小翼翻船,接着连连咄响,飞来的箭有七、八支直直钉进三喜那架小翼船腹。

  她没有停手,甫拽翻一人,小翼斜行摆尾,三角单帆沉沉压低,硬生生把另一架小翼挤得往后翻。

  小翼上的人是茂子,他仰倒掉进海里的前一瞬蓦地飞眉瞠目,惊声大叫——

  “小心身后!”澎——咕噜咕噜……咕噜咕噜……

  丝雪霖操纵小翼迅速调头,没有避过,飞来的不是连弩飞箭,而是一柄倭刀。

  掷刀之人臂力委实惊人,倭刀刺穿她胸央,那力道太强,带着她的身子往后一撞,直接将她钉在小翼长杆上。

  有谁喊她,喊声凄厉,她听不出是谁。

  她重心不稳,也没想费力稳住,遂连人带船翻入海里。

 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,长刀从胸前直直刺进,是说这东南海寇实在太不好,也太失格调,无端端使什么倭刀?

  她防着连弩箭雨,以为一波急射连攻,中间定有缓下时候,那是将受伤落水的伙伴们救走的好时机,倒没想到敌船上有人忽以长刀掷来,这一记不在她计算连弩攻击的时间间隔内,才令她阴沟里翻船。

  可恶!

  既然受伤了就暂避锋芒,不跟对方硬碰硬。

  相较陆上,海面之下是宁静安全的,所以千钧一刻间,她才忙着把人往海里拽,无论如何,总要先躲过箭雨才行。

  但……等等……一开始就中箭的翼队同伴怎么办?!

  要救啊!

  那些人落水了,有的身中不止一箭……在哪里?在哪里?!

  脑中一凛,她翻转身躯想游出去,想泅水去寻那些中箭落水的同伴,然,不动不如何疼痛,一动才觉痛彻心腑啊痛彻心腑!

  她本能哀叫,嘴一张,叫声被海水完全吞噬,气息却咕噜咕噜泄出口鼻,全是用来养命的气,结果……

  她赶紧咬住双唇,四肢仍不放弃地扭动。

  倭刀刀身太长,她十指握不到刀柄,只好徒手直接握住刀身试图拔出,但……

  动……动不了。

  小翼翻覆压下,她连个施力点都没有,被钉在长杆上,怎么都动不了。

  忽地一阵强大浮动,海中浮现漩涡般暗流,把小翼与她倏地吸卷进去,旋转翻滚,翻滚旋转,旋转旋转旋转,翻滚翻滚翻滚,她天旋地转乱滚一通!

  她被强劲的水流带动,无法抵抗也抵抗不了。

  而最后她到底是晕是痛?神识混乱抑或清醒?她脑中仿佛空白,又似乎有成千上百条思绪不住奔驰,瞬息间万变,什么皆无法确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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