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温柔半两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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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为什么?

  她想问,然后领悟过来。

  他说妖怪剥人头皮,只为当人。

  当什么人?

  温柔睁大了眼,看见他眼里浮现一抹苍凉的悲伤。

  她震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,张了张嘴,他以指轻压她的唇,微微扯了下嘴角。

  泪水上涌,再次滚落。

  若要当人,当然要找个有权有势的人来当。

  可周庆是人,她知道,那些妖怪受了伤之后很臭,血很臭,可他不会,她从没在他身上闻到那种腥臭味。

  但这城里,除了他之外,还有另一个,能够呼风唤雨的人,那个被人唤作周豹的男人。

  那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?

  周豹从何时开始,就被取代了?三年前?五年前?更久?他自己一个人,究竟这样过了多久?他做了什么,竟能让那些妖留着他?不杀他?还这般怕他?

  她想问,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,但他拾起那写着白水的宣纸,将它搁到灯上烧了,即便是白水干了就会消散,他也不留。

  他不冒险。

  因为这般小心,所以才能活到现在。

  热泪湿了脸,他将她拥入怀中,在她额上印下一吻,方哑声开口。

  「你该走了。」

  她不想。

  可在这里,他什么也不可能和她说。

  他不能。

  隔墙有耳。

  而在迎春阁里,他从来就不是自由的。

  一颗心,震震、颤颤。

  这局棋,还没完,就连他,也是盘上的一只棋,一枚子。

  她不想让他留在这里,可他必须留着,就像她必须走完她该走的路,他也有他该待的地,该做的事。

  他拿命来布这局棋,不可能在这时退缩放弃。

  情不自禁的,她抬起小手,将手搁在他垂挂在胸前的老银锁和平安符之上。

  曾几何时,他已不再把这银锁和平安符挂腰上了呢?

  她忘了是何时,在何地发现的,可她知,他不是没有带着它,他只是将它搁到了衣里,让它们,贴在心口上。

  看着她的手,他黑眸更深,大手覆到她小手上,紧握。

  泪,又上眼。

  温柔看着眼前的男人,忍不住脱口。

  「我为你安——」

  他没让她说完,只是低头吻了她,用唇堵住她的话。

  刹那间,心紧且痛。

  她想和他说很多话,很多很多话,很多她早就应该和他说清楚、讲明白的话,可此时此刻,她什么也不能说。

  只能用无尽的柔情回他那个吻。

  当他往后退开,她可以看见,他一双黑眸充塞她之前从来不曾见过的情绪。

  他张开嘴,似要说些什么,可这一回,换她抬手压住了他的唇。

  他眼角微抽,瞳眸收缩,喉结上下滑动,但最终仍是闭上了嘴。

  不是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,可若会害他丧命,她什么也不需要听。

  就他这一眼,就他这模样。她够了。

  看着眼前的男人,她朝他扬起嘴角,笑了笑。

  那含着泪的微笑,教黑眸更深,不舍的,他抬手抚着她微扬的嘴角,抚着她眼角的泪,那轻触着她的大手,无比轻柔。

  悄悄的,他握住她的小手,以额抵着她的额,慢慢的扯出一抹万分温柔,却又让人想哭的笑。

  这男人,什么也没说,可她能感觉到他不曾言明的情意,能看见他眼中从来未曾坦露的爱恋不舍。

  可她不能留在这里,他与她都知道。

  他凝望着她,张嘴缓缓吸了口气,然后强迫自己坐直身体,松开了手。

  温柔逼着自己下了床,穿上衣,束起发,套上鞋袜。

  他坐在床上看着她,没有帮她,温柔能看见,他将双手紧握成拳,搁在腿上。她知道为什么,他若伸了手,她就走不了了。

  他想将她拉回去,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,他不想她走,她也不想走,可她必须离开这里,去做该做的事。

  要踏出他房门前,她其实很怕,她几乎不敢推开那扇门,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他房里。

  而此时此刻,她是温子意,温家大老板,她是来这儿谈生意的,走正门而来,也得从正门出去。

  所以她深吸口气,推开门,独自一人离开了迎春阁。

  迎春阁外,陆义已将车备好,等在那里。

  她上了车,让陆义载她离开,长街很长,她从车窗里回头看,看见他站在那楼阁窗里的身影,她看不清他的脸,可她知道那是他。

  到此刻,她才知,为何他的身影,看来总是如此孤寂。

  刹那间,泪又上眼。

  看着他孤寂的身影,她将双手交握,她会走完他的棋,但他若以为她会就此放弃,他就错了。

  第11章(1)

  她是要反他,真的想反。

  温柔清楚,周家父子的恶门,早已殃及池鱼,她若不做,别的商家也会做,那些人隐忍已久,早在暗谋策划,陆义送来给她的消息,摆明了事情一触即发,他们刺客都派了,还有什么不能做?不敢做?

  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

  她一直记着他说的话,记得他教的事,这些年来,她在城里布下情报网,不仅仅是使用周庆的门路,因为她比谁都还要清楚,这城里有多少人不喜他。

  所以她暗地里让陆义去做这些事,去调查收集更多的消息,不只是寻常商家、酒楼里的下人,他甚至收买了官府里的下人与狱卒。

  这几年,周庆做事变本加厉,一再强占民宅、店铺,赶人出城,弄得人心惶惶。

  她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、想做什么,她不是没有问过他原由,可那男人不肯说,而她很清楚,他这般持续下去,人们要反他,想反他,是迟早的事。

  温柔知道她得抢在所有人之前先下手为强,若由她起头,她还能想办法保他。

  她不知的,是他竟身处那般可怕的绝境之中。

  这城里有妖怪,为数众多的妖怪,她不知究竟有多少,可如果连周豹也是,那还有谁不可能是?这城里有多少商家是妖?有多少商家是人?那些想反他的,到底又有多少是人?多少是妖?

  他说过,这座城需要规矩。

  之前她没多想,现在回想起来,才知他话中有话。

  她必须让知府大人带兵抄了周家,才 能釜底抽薪,可那些妖怪,让事情添了太多变数。

  她不想这么做,可她必须这么做。

  周庆要她这么做,必定有他的道理。

  这城里有妖怪,那些妖怪在吃人,他之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压制住了他们,可如今那法子显然开始不管用了。

  所以小青才会在迎春阁吃人,虽然十娘杀了小青,可她俩的对话,让她知道,这些妖怪也在谋划着什么。

  大人要醒了。

  虽然尚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,可她清楚自己无法再拖下去。

  周庆再不能等,他没有时间了。

  即便她再不愿,她也得赶在事情发生之前,让知府大人把周家抄了。

  要扳倒周氏父子,得要从官府下手,之前不是没人做过,可她猜官府里也有周豹的人,或者披着人皮的妖,他们将事情全压了下来。

  但张同知不是妖,她知道若他是,周庆不会让她继续下去。

  那晚,她一夜未眠。

  即便对官兵是不是能制得了那些妖,她仍有疑虑,天一亮,她仍是将所有搜罗到对周氏父子不利的罪证,全都亲自送到了知府衙门。

  张同知一早就已等在府堂。

  「都在这儿了?」张同知见她让人抬了一箱东西进来,挑眉问。

  「是。」她直视着他道:「全在这儿了。」

  张同知压低了声,凑到她跟前来道:「温老板,不瞒你说,昨夜我同你赴会前,已同知府大人说及你所提之事,可你要知,这事非同小可,你呈上的东西,要是不够有力,可是成不了事的。」

  「子意知道。」她清楚知道,若这事不成,这人一定第一个将事情给撇得一干二净。「若无确切事证,子意也不敢惊扰知府大人。」

  「如此甚好。」张同知笑笑,朝一旁衙卫摆摆手,「把东西帮温老板抬着,温老板,这边请。」

  说着,他转身走在前头,温柔迈步跟上。

  张同知带着她,穿门过房,来到知府大人办公的堂室,敲了敲门,得到大人应声,才推门进屋。

  堂室内,窗明几净,几上香炉正燃着袅袅清烟。

  一名头戴乌纱帽、身穿云雁常服的大人坐在桌案之后,她没有多看,只躬身垂眼的等在门外。

  「大人,温老板来了。」张同知走到桌边,同那大人通报。

  「让他进来。」

  「温老板,进来吧。」

  张同知回身召她,温柔这方跨过门槛,来到桌前,衙卫抬着那一箱,跟进了门。

  她恭恭敬敬的拱着手,将腰弯到了底。

  「小民温子意,见过大人。」

  「张同知说,你有事要私禀于我?」

  「是。」她垂着眼,镇定的说:「小民近日觉察城内有人同商家强收银钱,用以暗自囤粮、私造兵器、集结兵丁,意图造反。」

  这几句,掷地有声,即便在场的人私下早知她要做什么,可真等她说了出来,还是让一室陷入可怕的寂静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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