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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到了黄金门,听过几回那个黄金门大师兄所念诵的经文后,她的脑中像是流过一道淙淙清泉,先前的暴躁不安,像是消失在晨光下的露珠不见踪影,不知不觉间,她的情绪已和缓了下来,不再不受控制。她就似个刚醉酒醒来的人一般,也不知自个儿先前怎会那般不理性,并懊悔起先前种种的荒诞行径。

  也亏得斐然能够忍受她的一言一行不与她计较,即使她每每都把他揍得连知书与达礼都看不下去,他也只是抱着她哄,从没还过一次手。哪怕他因此而伤痕累累,哪怕别人会嘲笑,他还是百般容忍着她,甚至不顾忌颜面地去向他人求教。

  斐然小心地问:“现在恢复正常了?”

  “嗯。”她要是再那么疯魔般一回,她就回山叫师父大人把她永远关在观里算了。

  “没事了就好……”总算放下心中大石的斐然深吁口气。

  她迟疑地启口,“蓬莱他……跟我说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她不答反问:“这些年来,你也一直都过得不好吗?”

  蓬莱说,斐然他这个人,就是以报仇为人生大志,他没有什么兴趣爱好,不成家不立业,也不格外热衷什么,他甚至不似他的两位哥哥一般身上都有官职,他活得看似很自由自在,却也……漫无目的。

  每个人在心中总是有着愿望的,就像她,即使住在道观中生活简单清净,但她还是有着小小的愿望……那就是有肉吃。

  可是斐然没有。蓬莱说,斐然是个没有愿望的人,他好像在很久之前,就已对生活失去了动力。

  斐然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,低首看着那双剔透的眸子,他忽然有种没有办法直视她的感觉,于是他敷衍性地一语带过。

  “也没什么好不好的,过日子而已,还不就是那样?”那个情报头子蓬莱,不好好教孩子,没事告诉她那些做什么?

  “那你告诉我,如今你的仇已经报完了,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或目标?”尚善并没有忽略掉他回避的神态,她伸手扳过他的俊脸与她四目相对。

  他的人生还有什么目标?

  斐然想不出来。

  他记得在她打死杜衍仲之后,她也问过他类似的话。可是,也许是因他认为,当年在他们斐家所有人心上造成创伤的罪魁祸首,是他们的生父斐冽,其他人,就例如杜衍仲,充其量也就只是斐冽手中一个听从命令的卒子而已,因此哪怕那些人也两手沾血、再怎么让他们恨之入骨,可是所有罪恶的源头,却是斐冽。

  所以他在杜衍仲死后,只有着淡淡的失落感,即使他当年再怎么想亲手为自己、也为斐净复仇,可,斐冽早就死在二哥斐枭的手上,而他,也早已失去了真正想要复仇的对象。他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追着杜衍仲不放,就只是因为,他需要一个支撑着他把日子过下去的目标而已。

  至于他过得好不好?

  他……没有印象。

  浑浑噩噩地度日、打发时间似地搜集着魂纸、四处打听有关于杜衍仲的消息……对他来说,日子也就只是这样了,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,也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,因为早在很久以前,他就已经失去了所谓的方向。

  所以他并不想让她知道,他这个人人称羡、看似光风霁月的然公子,其实一直以来,都只是行尸走肉地活着而已。

  尚善轻拍着他的面颊,“斐然?”

  斐然拉下她的手,摊开她的掌心以指轻轻摩挲着,细细品味着那份她独有的触感与温度。

  清远老道士曾在某天睡不着的夜里,把他自床上挖起来对他开讲过。

  “或许世上什么都会变,永远都只属于你的,就唯有你的魂役。她会一直陪着你,你生,她生、你死,她一道走。她的生死和命运一直都紧握在你的手中,她将会是你生命中永恒的不变。”

  也许正如清远所说,天道会变、世情会变,人心更是善变,但唯一不会变的,就只有眼前这个时而凶暴、时而软心肠的姑娘,她将会陪着他一直走到尽头,不离不弃。

  他倏地张开五指与她的紧紧交握,并将她拉至怀中拥着。

  一想到在他怀中的她就是他的“不变”,斐然的心房便因此而柔软得不可思议。

  “我有你。”

  “啊?”她也算是目标?

  斐然将唇贴在她的额际,“我已经找到你了不是吗?”

  也许先前决定把一魂一魄给她,是出于他的愧疚与责任,可现下,他却觉得一直都像个飘荡游魂的他终于有了目标,那就是……好好养她、陪她、爱她,不管是不是出于什么责任。

  只因为,他的小魂役,不但美丽得让他心动不已,还不管是变大或是变小,一举一动,都在在地牵引着他的心。

  第7章(1)

  “退朝!”

  当高坐在位上的小皇帝斐蓝,迫不及待地宣布今日早朝已毕,跳下龙椅,三步作两步地跑下金阶,率领着同样也是心急不已的满朝文武大臣,一个劲地往外冲时,还站在殿上原地不动的,就只剩下了斐思年一人。

  他将手中的笏板收进衣袖里,慢条斯理的步出朝殿往御花园的方向走。

  就在方才上朝时,御林军统领破例打断早朝的进程入殿禀报,离开原国好一阵子的斐然已返国,且已有十二年未再踏进皇宫一步的他,此刻不但已来到了宫中,在他的手里,还抱着个精致的女娃娃。

  这消息就像是颗水珠掉进了油锅里,当下让殿上掀起阵阵八卦巨浪不说,也让朝殿上的所有人都兴奋不已,再无心早朝。

  即使距离前冽亲王斐冽谋反已过了十二年之久,但站在朝上的每个人,至今依然记得当年发生的事,也都时时关心着定国安邦的斐枭一家人。斐冽的长子斐思年,选择入朝为官,尽心尽力辅佐小皇帝斐蓝;嫡长子斐枭则为原国战神,而斐然……却只是个无官职在身的皇亲。

  但文武百官却都知道,长年游走众国,且因长袖善舞而获得“然公子”美名的斐然,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在暗地里为小皇帝负起原国对外邦交大任,就连原国与他国通商之事,也几乎大半都是经由他手,偏偏这个然公子很少在原国中露面,难得今日有这机会,自然每个人都想一睹其真颜。

  一众激动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大半座皇宫来到御花园内,小皇帝撇下身后跟着来看热闹的跟屁虫们,踩着作梦般的步伐进入赏景小亭内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斐然。

  “三、三三……”斐蓝的眼底覆上了一层感动的水光。

  斐然挑起剑眉,“三完了没?”

  “三堂兄……”他都几年没见斐然进宫过了?他还以为,斐然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宫内一步。

  “南济城的事可处理好了?”斐然也不管他的身分是皇帝,照旧只把他当成是自家堂弟来看待。

  “处理好了……”他乖乖点头,目光时不时地瞄向他怀中的娃娃。

  “我想你已听说了我有个魂役。”在纳兰清音的情报网之下,很少有事能够瞒过他的。

  斐蓝的脸上写满了好奇,“就是她?”

  “嗯。”斐然落落大方地道出来意,“她叫尚善,今儿个我就是为了她才进宫的。”

  陪着小皇帝一块儿来此的劳公公,趁着他俩叙话之时,已迅速打点好一切,一排的宫女在他的安排下鱼贯步入小亭内,在石桌上布置了茶水与美味的糕点。

  “她不吃这个,大鱼大肉尽管上。”斐然俨然就是个宠坏孩子的家长,他侧首向劳公公交代,“记得,全肉,不要有半点素。”

  “是……”

  当斐然与小皇帝讨论完近期各国外交动向时,劳公公也已让人将桌面上的糕点撤下去,改换上斐然所指定的各式荤菜,斐然将饿了一早的尚善摆放在椅上坐好,摸着她圆圆的发髻道。

  “你就在这儿慢慢吃,不够再告诉她们。”满满一桌山珍海味,够她打发时间了。

  尚善扯住他的衣袖,“你上哪去?”

  “我得先去做点准备。”斐然拉开她的手,好声好气地说着,“乖乖等我回来,知道不?”

  “嗯。”

  斐然在饥肠辘辘的尚善开动时即快步走出亭外,斐蓝忙追在他的身后。

  “三堂兄,你要去哪?”

  “想跟就一块儿来吧。”斐然提拎起他的衣领,直接甩开那票也想跟着来的大臣,跳过花园的围墙、踩上宫殿的殿顶,一转眼就来到一处斐蓝没想到还有机会重游的地方。

  被划为宫中禁区,已被弃置多年的大内刑堂,堂外偌大的院子里,石砌的地板缝隙间已长满了杂草,院旁以往林荫郁郁的树丛早已枯死,朱漆已斑驳的殿门上落了几具重锁与泛白的封条。

  不只是斐蓝,就连斐然本人也从未想过,当年在死里逃生后,他会再来到这个地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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