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九九 > 命中无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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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二十两就把她给卖断?婧舒轻叹,果然是个不懂过日子的。「母亲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?」

  「什么问题。」

  「爹爹现在的药,每个月得一两半,而家里的粮米布料,若非我抠抠省省,依母亲的用法,一个月至少得花三百文,张家给的银子根本撑不到一年。

  「倘若我不嫁,继续在学堂里教书,每月可给家里挣一两银子,再加上抄书赚的,虽辛苦却勉强能够度日,哪种情况比较划算,娘算不出来?」

  「宇儿年纪不小该启蒙了,你祖父、你爹都盼着宇儿光耀门楣。」

  意思是要卖掉她让宇舒上学?「宇儿可以跟我一起去学堂。」

  跟她?光认几个破字能考状元?常氏虽没直说,但眼底的鄙夷一清二楚。

  「到下月领束修还有二十几日,你爹的药快停了,不管怎样眼前这个难关总得先过。爹娘考虑张家,不仅是因为钱,张家确实是门好亲事,倘若此番错过,怕是日后婧儿再寻不到好亲事。」

  好亲事?这话亏她说的出来,张家是有几个钱,但张轩是个病秧子,同住一个村里乡邻,没几个人见过他的面,听说他长年卧床,而大夫曾经透露,张公子能活多久不好说。

  这叫婚姻?不对,应该叫做冲喜。她气笑了,问:「母亲确定张家是门好亲?」

  常氏忙道:「当然是,张家老爷胸有丘壑,并非一般常人,张夫人温柔良善对谁都亲切,有一对这么好的公婆,婧儿嫁过去之后,非但不会受折磨,又能吃穿不愁,这样的婚事人人抢着要。」

  「既然如此,为解家中燃眉之急,又想日后生活能顺利继续……让媛舒嫁过去吧,有张家的聘礼再加上我在学堂挣的银子,咱们家定能顺利度过难关。」

  「不行!」常氏激动。

  「为什么不行?公婆好又吃穿不愁,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呀。」

  「媛儿还小。」

  「媛舒就比我小一岁,在家中除吃睡之外,旁的事都做不来,又总是嫌吃穿不足,若能嫁进张家,过上荣华富贵好日子,不是恰恰合了她的心意?」

  被婧舒一堵,常氏答不出话,只能抽出帕子滴滴答答掉泪,抽抽噎噎好半晌后说:「你是家中长女,你爹生病,只能靠你支起门庭,我才同你商量,你若是不满意,但凡有其他办法解决,我能说个『不』字,何苦牵扯到媛儿身上?她再不好也是你的亲妹妹呀,我知道你打心底看不起我这个母亲……」

  婧舒翻白眼,每回讲不出道理就要拿继室来说事,不累吗?别看她哭就以为她可怜势弱,错!眼泪不过是她控制人的法子。

  婧舒没有心情可怜她。「倘若母亲坚持和张家结亲,可以,只要新娘不是我,我都没意见。我要出门了,药已经熬好,记得给爹爹喝。」

  丢下话,她走得飞快,转眼就看不到人影。

  常氏怔怔看着,下一刻蒙起眼睛呜呜咽咽哭起来。「我这样为她盘算,她怎不知感恩,后娘难为,枉费我待她一片真心……」

  在门边站上老半天的柳媛舒道:「如果张家那么好,我嫁吧。」

  反正她早就受不住这样的生活,没有金簪玉镯也罢,现在连朵头花都买不起,过去身边的小姊妹都羡慕自己有个秀才爹,可如今……她看一眼陈旧的鞋子,越发厌恶起现在的柳家。

  常氏一听,气得跳起来拍上她的背。「胡说什么?你怎么能嫁到张家?张轩是个病秧子,能活多久都不晓得,你、你……气死我了。」

  「既然张家不好,娘何必非要让姊姊嫁?」

  「婧舒有张家能嫁就不错了,咱们家连半文钱嫁妆都给不起,谁会要她?」

  「难道我会有嫁妆?」柳媛舒不屑轻哼,家里是什么情况她比谁都清楚。

  「你不同,你长得漂亮,若是能够碰上贵人,可就飞上枝头了呀。」

  女儿模样长得好,比起当年被送进宫的隔房姊姊都漂亮,这般美丽的女儿自会有锦绣前程等着。

  「娘这话就甭再提了,乡下地方哪来的贵人?何况我这身穿戴……能入贵人的眼才怪。」

  娘总说她是享福的命,说等爹爹当上官员,她便成了官家千金,到时若有机缘遇见公侯皇子,定会过上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  她相信了呀,可爹能考得上当官吗?对爹对娘,她失望透顶,傻子才会再把娘的话当真。

  「小时候娘请大师给你们姊妹算过命,你姊姊生生世世孤寡,你却是富贵命。」若非如此,怎会张家一开口她立刻应下?婧舒命该如此。

  何况大师也说,婧舒八字不好,越早出嫁柳家能越早从噩运中脱离,柳家的楣运都是她带来的,只要她一走,柳家就得救了呀!

  常氏这话说太多次,柳媛舒都懒得听了,撇撇嘴,坐下来添饭,她不管弟弟、爹爹吃了没,硬是把里头的白米全给捞走,拿起筷子在菜盘里挑挑拣拣,没找到能入口的,跑进厨房翻半天,翻出最后一瓢糖,全往粥里浇了。

  三口两口把稀饭吃掉之后,转身往外走去,她受不了这个贫穷逼仄的家。

  见亲生女儿这样,常氏摀着脸,抹抹眼眶,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:「没事,只要媛儿碰到贵人就好了。」

  第一章 卖菜谱遇贵人(2)

  站在「夕霞居」前面,仰头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,犹豫好半晌,直到小二向她投来目光,婧舒才深吸气走进去。

  这是亲娘留给自己的,她不愿意拿它换钱,但是燃眉之急已至,除了这个,她再想不出其他办法。

  亲娘留下来的东西几乎全被卖光了,只剩下一箱子书,全是亲娘写的,大部分是故事,几十本很有趣,却被父亲认为「登不了大雅之堂」的小说,那些书陪伴了她的童年时光,带给她极致的快乐。

  当中夹杂十来本食谱,她很清楚它们有多值钱,那些菜的做法与祖母手把手教会自己的有很大差别,祖母说母亲有一身好厨艺,御厨都比不上。

  她不确定祖母的话里有多少夸张成分,但她确定它们能够留在自己手里,最大的原因是常氏不识字。

  常氏虽是官家女,却是庶出,她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,她认为女人最大的资本是美貌。在官家长大的常氏,多少有几分心机和手段,也许在旁人眼里不值一提,但用在懦弱的柳知学身上就太足够了,要不柳家怎会败得这么快?

  婧舒的厨艺是从母亲册子里头学来的,今天她挑出三道家常菜,想把方子卖掉。

  突地,里面冲出一个五、六岁的孩子,圆圆滚滚的小身子撞上来,婧舒连退几步才站稳,许是被撞疼了,男孩指着她放声大哭,随后跟上的奶娘连忙奔上前,对着婧舒就是一阵乱喷。

  「你眼瞎吗?这么大个人,走路还不会看路?」

  婧舒皱眉,这是什么人,连道理都不讲的,一上来就开骂?

  「你那是什么表情?我还说错了吗?我家小少爷金尊玉贵的,要是被你撞坏可怎么办才好,你赔得起吗?」奶娘咄咄逼人,脸上明摆着「我就是高你一等」。

  「这位嬷嬷有没有说错话?」

  「我还能说错?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?是恭王府的小世子,不管走到哪里只有旁人让的分,没有旁人能说的理。」

  听懂了,意思是她错就是错,不是她错也是她的错?

  细看那孩子,他长得粉妆玉琢,一双眼睛黑溜溜,很是讨喜,这年纪的孩子正是性子养成的时期,被她这样教导……突然觉得很可怜,这年岁的孩子该懂得是非对错了,让她灌输这种谬误想法,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儿?

  婧舒凝声问:「你家主子知道你这般教养孩子吗?」

  「什么意思?你在指责我吗?」

  「指责这件事轮不到我来做,我只不过怀疑主人家知道你试图教会小少爷是非不分、黑白不明,身分就是道理,做错事不用负责任?」一句接过一句,她的口气和缓、不急不躁,纯粹讲理。

  「你以为自己是谁?你想越俎代庖管教我家小世子?」

  「我没这等功夫,不过你这性情,确实不适合带孩子。」丢下话后不再理她,婧舒弯腰、目光与男孩相对。「你在急什么呢?为什么跑这么快?」

  小男孩与她对上眼,婧舒口气温和,眼睛含笑,弯弯的眉、弯弯的眼,弯弯的弧度让人想与她亲近,于是眼泪收拾起,他瓮声瓮气道:「我听见卖糖葫芦的声音。」

  「你想吃糖葫芦?」

  「对。」他左看右看后说:「可是……不见了。」

  方才他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敢小心翼翼问爹爹可不可以下楼买糖葫芦?爹爹没理他,害他咬紧下唇、把难受往肚子里吞,还以为没机会了,没想到隽叔叔竟然开口让他下来,爹爹一点头,他连忙往下冲,但还是慢一步。

  婧舒看着满腹委屈的孩子,心生不解,这身打扮,分明不是吃不起糖葫芦的穷人家孩童,怎会为小小的一支糖葫芦难受?「你很想吃吗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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