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指一一滑过名单上的人家,顾晟凌看着看着只觉得头疼,绝大部分不是那种能得罪的人家,可是他相信顾老不会来者不拒,「若你是顾老,你会如何选择?」
顾南想了想,摇了摇头,「若只是从其中挑出一两家太难了,去了这家,得罪那家,索性全部去了。」
「这是不可能。」
「为何?」
「顾老若是来者不拒,云山药庄就没必要挡在前头,谁上门求医,顾老就上谁家,这还能保证不会得罪人,不是吗?」
关南苦恼的搔着头,「好像是这么回事。」
关晟凌命关东取来笔墨,一一勾选对越州有影响力的人家,最后落在那个看似没没无闻的人家,「这个李府是什么来历?」
「不清楚,可是若问越州哪个李家最有地位,当数安南郡王府。」
「对哦,我倒是忘了安南郡王府。」
安南郡王是当今皇上的皇叔,早在先皇削藩,安南郡王已经没什么权力,不过安南郡王在此经营三四十年,绝不能小瞧了。
「安南郡王府渐渐没落了,安南郡王又是一个低调的人,如今在越州老百姓心目中,安南郡王只怕比不上越州知府,这段时日往来越州各地,小的也未曾听见有人提起安南郡王府,莫非安南郡王府对外自称李府?」
「安南郡王这个人很聪明,他很清楚自个儿应该有的态度,就怕皇上惦记,将他们召回京城,不过安南郡王府再没落也会有府医啊。」
「王府如今没多大分量,府医的医术可能还比不上草医堂的大夫。」
关晟凌将名单还给关南,「我勾选的那几家安排乞丐盯着,若能打探到他们家什么人得病,得了什么病,重重有赏。对了,那些乞丐还盯着云山药庄吗?」
「是,小的让他们继续盯着,谁知道还有哪些人会上门求医,另外,小的教他们留意云山药庄是否派人出去寻人,以及顾老是否得到消息悄悄回来。」
关晟凌满意的点点头,他们不差银子,能够随时掌握云山药庄的情况最好。
这时一股焦香的肉香传过来,明景阳端着一盘肉走进院子,还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,边吃边点头,真是太好吃了!
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关晟凌对着明景阳手上的盘子挑了挑眉。
明景阳调皮的挤眉弄眼,「你猜。」
「你是不是太无聊了?」
哼了一声,明景阳在关晟凌对面的石椅坐下,放下盘子,一脸鄙夷的看着他,「你这个人真的太无趣了,猜猜看,乐一下,不好吗?」
「我看不出来这哪里值得一乐了。」
瞪着关晟凌半晌,明景阳重新端起盘子,「既然不值得,你别吃。」
「我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。」自从十六岁那年参加赏花会差一点遭人算计,关晟凌就养成了一个习惯——不让来路不明的食物入口,也因为如此,他十八岁就上了战场,就是不想待在满是鹅魅态躯的京城。
「……」明景阳恨不得赏自个儿一巴掌,怎么将这事忘了呢?
「明公子手上的烤肉想必是容家丫鬟送过来的,正好遇见明公子,就让明公子带回来。」关东出声道。
明景阳惊讶的瞪大眼睛,「你怎么知道?」
「昨日爷带小的上山猎了几只兔子,还有一只傻庑子,因为兔子是活的,爷就卖给了华叔。」
「华叔?」
「容大姑娘的师傅,华叔是个大夫,需要活的兔子试药。」
「这还真是巧合,容大姑娘的师傅也是个大夫!」明景阳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来转去,心想,这位师傅会不会跟云山药庄有关系?
「虽然说是大夫,但是容大姑娘的师傅医术不太好,也没有大夫的样子,倒像个贪吃的老顽童。」关东是关晟凌的贴身侍卫,总是无声无息的守在后面,因此看得格外清楚,那位华叔见到兔子好像许久没吃肉,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
若非关东这个人一板一眼,明景阳觉得他一定是在说笑,这太匪夷所思了,「难道这位华叔买兔子不是为了试药,而是为了吃?」
「这是小的所见,也许华叔真的是为了试药。」
顿了一下,明景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,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,「若是兔子用来试药,能吃吗?」
大伙儿有志一同回以沉默。
明景阳不由得抖了一下,手上的盘子摔了,焦香的兔肉散了一地。
半晌,他掐着喉咙,做出呕吐的样子,「我突然觉得很恶心很想吐。」
关晟凌没忍住的翻了白眼,看着他的眼神彷佛在看傻子似的,「华叔那个人看起来不太牢靠,但应该不会干出这种危害别人性命的事。」
「是吗?」明景阳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,没有亲眼见过华叔,他真的不清楚华叔是什么样的人。
「你若吃了容家送来的烤肉出了事,华叔能逃过牢狱之灾吗?除非华叔是个傻的,干啥危害无冤无仇的人?」
闻言,明景阳终于缓了一口气,自我安慰的道:「华叔不懂,容大姑娘不可能不懂,试药应该只是随便说说,目的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。」
「也许吧。」关晟凌莫名的生出一个念头——难道买活的兔子另有用意?
不过,明景阳还是抖着身子摇头,「我还是不吃,一想到他们买兔子很可能是为了试药,我的胃口就荡然无存。」
「肉都掉在地上,想吃也吃不了了。」关晟凌好笑的道,这家伙真当人家每次烤肉都会送过来吗?他相信今日是基于礼貌,而且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。
明景阳很快就想明白了,人家花银子从他们手上买兔子,当然不会每次烤肉都送一份过来,以后大概没机会吃了,不过胃口没了,这倒也无妨。
虽然顾老头很任性,想给谁治病就给谁治病,但这不表示他不谙世事,他知道不能得罪权贵,云山药庄在越州的地位再超然,也有不能得罪的人,要不人家派几个杀手就能灭了云山药庄。
总之,遇到不能拒绝的权贵,他走一趟就好了,这说不上委屈,可是今日这个真的太麻烦了,十日前他就去瞧过,也说明白了,偏偏他们不愿意配合,还要他想法子配合,这到底谁是大夫呢?
「唉!」顾老头重重叹了口气,愁啊!
「师傅,肚子不饿吗?」容安然抬头看着墙头上哀声叹气的假老头,真是搞不懂,搬张椅子坐在桂树下不是很舒服吗?还是说墙头上的风景更好,即便跳下来总要饱受一顿「哎唷喂呀」也无妨?
「午膳吃什么?」顾老头有气无力的瞄了徒弟一眼。
「我做了鱼鮓面。」
顾老头两眼一亮,「三斤以上的草鱼?」
「对,三斤以上的草鱼,师傅不想吃不用为难。」
话落,顾老头的「哎唷喂呀」就跟着响起,容安然不由得唇角一抽,这是什么奇怪的乐 趣?难道不能等到她搬来梯子吗?她严重怀疑师傅有自虐倾向。
顾老头快速的跳起来,拍拍屁股,跑去门廊下的椅子坐下,「你赶紧端来,师傅要一大海碗。」
过了一会儿,容安然用托盘端来一个海碗的鱼解面和一碟糖蒜,放在矮几上,便在台阶坐下。
容安然看着顾老头立马埋头一口接着一口,也不怕烫口,吃得额头都冒汗了。
「昨日夜里师傅是不是回了云山药庄?」她知道师傅只要不出远门,三四日就会悄悄回一趟云山药庄看看有谁上门求医,有些病人可以交给顾家其他人,但是有些病人只能师傅出面。
吃饱了,顾老头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擦嘴巴,拍了拍肚子,意兴阑珊的道:「郡王府又找上门了。」
「郡王府的小姑奶奶?」容安然记得前几日师傅随口提了一句,当时她并未多问,大夫不可以透露病人的病情,这是医德。
「对,袁夫人,安南郡王妃最宝贝的小孙女。」顾老头没好气的撇嘴,「我都说了我不擅长妇科,草医堂的大夫都比我有本事,对我纠缠不清有什么用?」
「袁夫人得了什么病?」
顿了一下,顾老头移动屁股在容安然身边坐下,低声道:「她怀了孩子,八个多月了,前面的大夫说她的情况不太好,生孩子时会有危险,对了,前面的大夫是草医堂的妇科圣手何老大夫。」
「何老大夫在妇科方面确实比师傅厉害。」
顾老头很哀怨的瞥了徒弟一眼,有必要说得如此直白吗?不过比起哀怨,他更无奈,「可是人家不相信啊。」
「人家大概觉得这是疑难杂症,找师傅就对了。」
顾老头嘿嘿一笑,「这是疑难杂症吗?」
「大部分的大夫都束手无策,当然是疑难杂症。」
「她就是生不出孩子,我也没法子帮她生啊。」顾老头烦躁的挥了挥手,「我又不是接生婆,缠着我有什么用?」
容安然想到什么似的沉默了。